<h3>作者:陸幼軍,1973年入伍,湖北浠水人,1979年2月對越自衛還擊戰任43軍坦克團7連連長榮立個人二等功,后仼坦克團作訓股參謀,英雄坦克營營長等職。1979年2月17日對越自衛還擊戰打響后,坦克7連在上級的編成內遂行向七溪方向作戰任務,由于水口方向作戰的42軍125師戰斗打響后進攻受阻,廣州軍區前指急調我坦克3營增援125師,我坦克3營臨時變換任務,在敵情不淸,地形不清,任務不清的情況下,坦克7連在連長陸幼軍,指導員左懷軍的帶領下,執行攻打哥勘高地之任務。2 月 18 日 05 時,奉廣州軍區前指命令,我坦克 3 營迅速由 129 師轉隸給 125 師, 07 時 30 分前由兩莊到達水口待命。08 時 40 分 125 師命令原地待命,準備從水口方向 沿公路向西進攻,協同步兵奪占哥堪高地,打開水口至復和公路,為攻打復和創造條 件。10 時許,步兵第 374 團向敵發起攻擊,當進至哥堪高地東側時遭敵頑抗,前進受阻。 12 時 30 分坦克 3 營在炮火掩護下迅速前出,通過大弄和糖廠后,我坦克 7、8 連分別 沿公路兩側引導步兵向敵發起猛攻。坦克 9 連占領糖廠東側有利地形,以原地火力支援 7、8 連戰斗。當我沖擊時,隱蔽在糖廠之敵突然向我側后攻擊,全營立即集火射擊,消 滅了敵人。隨后,坦克 7 連搭乘步兵一個排,同 8 連一起采取交替掩護,逐段躍進的方 法,與 15 時 50 分奪占了哥堪高地,而后組織環形防御。16 時 20 分步兵第 374 團 3 營 進至哥堪高地接替防御,坦克 3 營撤回 至203 高地,順利的完成了戰斗任務,坦克7連在此次戰斗中,發場英勇頑強,不怕犧牲,以勇猛的沖擊消滅了敵人。坦克7連在戰斗中充分實踐了我裝甲兵建設史上首次成功運用連進攻的戰術動作,成為一次成功戰例的典范,戰后被軍事家陸軍第43軍副軍長兼127師師長張萬年(后任軍委副主席)所重視。陸應43軍教導隊名譽隊長張副軍長的要求在軍教導隊營級指揮員集訓隊里講授此次戰斗經過,受到了張副軍長的高度評價。此次戰斗,被列入戰例選集。坦克7連雖然沒有被上級授予英雄的連隊,但7連的整個戰斗過程和出色的戰斗表現勝是英雄的連隊,確切一點,可稱之為無冕之王。</h3><h3> 陸營長的文筆功底可為<span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妙筆如花,文思泉涌,生動有趣,標新立異,一氣呵成。</span>使每位讀者感受甚深,樂在其中不可自拔。</h3><h3> 原坦克團副團長張金旗整理</h3><h3> 2018年12月3日</h3> <h3></h3><h3></h3><h3>對越自衛還擊作戰糸列之一
</h3><h3> 思 考
1戰爭準備:首先從國家國防戰略層面講,沒有想定與五年前的同志加兄弟打一埸戰爭。自從中、蘇關糸破裂,特別是1969年珍寶島沖突后,中國軍隊作戰想定把主要方向定在北面,其次是東面來自海上和西南印度的威脅。應該說戰前戰略、戰役準備并不充分。因此戰時使用的地圖十分陳舊,供戰斗分隊使用的地圖如師、團使用地圖同一比例。通往邊境道路多為斷頭路或急造軍路,路基松軟。戰前應急訓練缺乏針對性,對敵部署了解不十分清楚等問題不勝枚舉。在對敵斗爭策略上仍延用國內革命戰爭群眾、人民、紀律等教條。完全混淆了斗爭性質,一味張顯戰爭正當性。反觀對方,幾乎全民皆兵。邊境有因地而構半永久工事.民眾就地構有防炮壕溝、洞.關鍵地域埋防步.坦地雷.構暗堡.高地修有多道環形步兵塹壕。由此可見有充分之準備。
2戰爭必要性:就我輩普通下層軍官而言.無法縱觀當時國防和經濟建設安全角度來作全面判斷.但國家面臨的嚴峻形勢是客觀存在的: 一,中國面臨蘇聯的南、北夾擊,東、西合進之勢,北邊從新疆到東北,數千公里疆界承受百萬蘇軍壓境。南面,蘇軍趁美從越南退出的空檔迅速進入金蘭灣,并將越南拉進經合組織。在西南,南亞大國印度為蘇聯盟友,并不滿足麥克馬洪線非法劃界.東進企圖甚烈。在東邊大和民風強悍,從未消停。就連高麗也反復無常.自76年后漸行漸遠.中國周邊態勢惡劣。二、更有甚者在南邊越南,國人勒緊褲帶省吃儉用流血犧牲用200億養一頑劣潑猴.早年瞞著中國同敵方茍合.得勢忘乎所以.自詡第三強國.摳趕華僑、騷撓邊境、出兵高棉.進犯金邊.擴張勢力明顯,建立南亞共同體。將中國利益從南亞清埸.仗北邊勢力、狐借熊威.對中國行南北夾擊之勢。中國國防與經濟建設面臨巨大威脅。三、78年很特殊.改革開放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這是國家戰略性轉變,需要和平國際環境.需要國內穩定態勢。軍隊是平、穩的基石,通過真理標準討論.撥亂反正要確保槍桿子置于黨的掌控之中,軍隊必須為經濟建設和改革開放保駕護航。
3反思、探討:反擊無論從戰略上還是戰役決策上無疑是正確的,戰略、各戰役、戰斗取得了很大勝利。有很多方面作得特別好:戰爭動員能力很強、中、長期氣象預報精準,各部隊、各部門執行戰略意圖堅決,邊疆群眾支前涌躍、熱情,有較強的犧牲精神。能從戰爭中學習戰爭總結經驗越打越好,后勤保障較為及時有力...。但也存不少有待提升的層面:除第一條中所列外.各部協同不暢,完成既定任務后續任務、臨時任務交待不清,新的戰斗力進入前對前方態勢、所在位置、注意則重少有提示、不傾聽配屬部隊使用意見。
人民軍隊不懼戰爭、更不要戰爭,但必須有準備。總結歷史經驗,吸收教訓才能保護自已消滅戰爭。
<br></h3><h3></h3><h3></h3> <h3></h3><h3>對越自衛還擊作戰糸列之{二}:</h3><h3> 軍事訓練大比武驟然叫仃、收攏、戒備 </h3><h3> 又見三月間,三十二個春秋,蒼海依舊,物是人非。努力拼接往日記意殘片,尋著過來的足跡……。
</h3><h3> 一九七八,注定是個很特別的年份:興許高層已洞察某種征候,為提高軍隊戰斗力,年初軍委要求全軍開展訓練大比武活動,被遺忘十四年的“郭興福訓練法”提到臺面。嚴要求、嚴訓練,提出練為戰口號。來軍區參謀集訓隊學習一個月有余,三月初某日高音喇叭偶爾傳來廣西、云南邊境遭越南騷擾,在越華僑財物被沒收,數十萬華僑被驅趕,邊民、邊防人員時有傷亡。有關這方面報導后來越發頻繁,事態日漸嚴俊,暗自思忖:這是怎么啦?不 是稱“同志加兄弟”嗎?趕走美帝才二年多點再挑事端,真是被中國喂飽了撐的。不過大多數人都不曾料到這種挑釁會導致一埸大的戰事發生。六月某日,二連姜連長來信“老三(三排長)你巳經調到7連啦”。雖然是個好消息,但更多的是擔心: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能力和資厲差得遠,厲練也不夠。然而更多的國家大事在年底相繼發生:國家政治、經濟戰略目標歷史性轉變,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不再“突出政治”;中美關糸由宿敵變為“伙伴”,相傳新中國領導人將首次歷史性地出訪美國,踏上美利志堅合眾國土,站到聯合國大會講臺。西方評論中國國家形象值線上升。
參訓隊畢業后趁機探視雙親。未敢多待,八月初趕回老連隊,匆匆收拾行裝,嚴然象個新兵,水壺、掛包全幅披掛,腰帶扎得緊繃繃的,盡量顯得精神、干練。無需迎、送,甚至有些緊張,畢競要去一個陌生連隊,擔起更為責任的工作。跨過小河,穿過一垅玉米地約十五分鐘行程就到。因離中午開飯還有些時間,冉教導員對7連干部逐個介紹。除二排長外,大多新面孔,連隊干部大多68、69年兵。不難判斷:左指導員任汽訓隊和該連指導員多年,是一位有經驗的政工干部;張付連長軍事素質高、坦克技術掌握一流;杜付指導員是文宣老手。排長們也各具強項,資厲頗深。倒是自己,相較之下十足的新兵“蛋子”。一想到新兵“蛋子”心中有些聯想:剛當排長那會兒,遇到難事總會聽到老排長沖著連長說“讓年青人干去”。他們也并不是真的妒嫉,實則是部隊內部較普遍的“毛病”,把對新兵的調侃引伸到年輕一些干部身上。才卸掉的“蛋子”重背上內心有些發怵。但想到自已屢次受部隊培養,自信不會太離普,不免生出些底氣。“這下好了”,一陣客氣套話后指導員發話了,無非是多長時間“沒有連長,訓練、比武、行管、政治思想工作一肩挑,擔子重、壓力大”等等…..。即將進行的“戰斗射擊”月中進行,那可是坦克部隊頂重要的訓練科目,它不僅是單車進攻戰術綜合檢驗,也是一個連訓練成果的重要評判。遠離駐地,真槍實彈,難免發生意外事故傷及人命,即便是經驗豐富的老領導也無百分把握。開飯前與全連官兵簡單見面式后直奔隊前與二排長魏國亭寒喧。他是我唯一熟人,從新兵連到下老連隊再到團教導隊吃的是同一鍋飯,只不過他后來留在教導隊當教員。雖然僅是隨便客套,仍顯有仰仗之意,畢競當過教官,軍事訓練方面定有過人之處。交談看似平淡,但我面帶愧色,人家近水樓臺未得月,況且我這個職位如他或許更合適。
戰斗射擊進埸日漸臨近,洽逢大比武年頭,不說新官上任要燒三把火,頭把火總是要的,可謂比武也是比臉面的事兒。當然搬出過去成功的訓練套路:搞沙盤模擬推演,乘員練基本功、單車搞“彩排”、練協同、練配合,以求達到每個環節、步驟滾瓜爛熟。
實彈射擊如期進行。比預期好,過程順利,結果理想,教練射擊一個良好一個優秀,戰斗射擊優秀,總評為優等。沒有喜形于色,因后面任務仍堅巨……。機會總是眷顧哪些有準備的人,九月下旬軍裝甲兵處王處長來到連里,“小陸,什么時侯來7連的…….”?“老首長是來檢查大比武的吧……”?原來不全是,軍裝甲兵處缺參謀,要物色個人,既征求意見又找本人談話。啊!定是有人選了,果不其然:“去!把小魏叫來”(二排長)。這是好事,既有利二排長的發展,連里又可出一干部,皆大歡喜。沒隔多少天703車炮長李金友就將二排長空缺補上。
比武、后續訓練如火如荼,為年終評比進入前兩名卯足了勁。十一月二十七日下午4時許,當我連在觀音堂公社山里進行坦克連進攻演練徒步作業時,一輛吉普車急弛而來,來人口頭傳達了上級要求仃止訓練,緊急收攏部隊的命令。是夜,全團連以上主官干部會上傳達了“各部隊緊急收攏進入戰備”的命令,要求作好保密和部隊思想政治工作。
情況不明,聯系一年來南部邊境所發生的一切,十之八、九部隊會向南調,未獲確切命令前不免有些猜測:要打仗、換防.....,莫衷一是。部隊還算穩定平靜,反到是連隊主管們有些焦慮,既擔心個別人出疵漏,又擔心武器裝備的完好狀態,還要布置行動前各項事務的處理。駐地村民聞風而動,“淘寶”隊伍成群結隊,豬仔、破銅爛鐵皆為搶手貨。好象這個隊伍不會再回。
終究有了答案:新的命令下達,部隊以鐵路輸送方式向廣西集結,全團組成六個專列,3營編為第三梯隊。
時值七八年十二月下旬(二十八曰),初冬的第一埸雪帶來不少寒氣,似有預示未來,往寶豐火車站公路上的冰層無有消融之意,坦克車以其特有的德性“憤怒”地掀起兩道巨大白色轍痕。
梯隊由三十個平板、五個棚車(俗稱悶罐)組成,末尾掛個守車,坦克乘員除每車留一個值班外,其余全塞進悶罐。營長、教導員稱謂也變化了,改稱梯隊長、政委。營里該是我當值,來到守車試過電話再往開水爐里加點煤塊就開始當小學生了。鐵路人員很認真地教我一些有關鐵路方面常識。等待….還是等待。當余輝已達天際時,前方傳來咣當一聲,終于出發,火車喘著粗氣,艱難地轉動車輪。車速逐漸加快,暮色中的寶豐漸漸遠去,我下意識地揮了揮手,心中默默喊著:再見.......寶豐……。
<br></h3><h3></h3> <h3>對越自衛還擊作戰糸列之(三)</h3><div><h3> 戰 爭 出 發 地</h3> 另人難以置信,二十九日下午4時許,當列車在漢西車站編組埸剛仃下,一會兒被黑壓壓人群圍住。不象是看熱鬧的市民,有人開始點名呼喊,啊…..!原來是特意趕來送行的父老。不知他(她)們是如何知道鐵路運輸動向的。倆位白發老人躋過人墻向這邊挪動,算704車車長王志輝眼尖,特別興奮,站在車門高處,扯著大嗓門邊招手邊喊著。不用問,定是發現了老父老母。不錯,看那透著中醫學教授風骨老者艱難地向這邊挪動。對老人有些了解緣于二個月前幫我買了套托翁的《安娜、卡娜尼娜》。按情理應致以問侯,但確實不忍心打擾這短暫的相聚。經打聽,心中疑惑立馬釋然:原來都是武漢市周邊鄉親,有些人從凌晨4點來此候著。唉……不為人父母不知父母心,為一個心愿、一個希望最苦也能忍耐,多長時間都要等待。唯有希望能讓人不懼等待,只要希望尚在就擔當忍耐。
<h3> 向南、一直向南,巳能嗅出南國的氣息。三十一日下午車停柳州兵站,溫暖陽光斜射大地,盡顯南國綠色風光。打開倦曲的軀體,一群人爭相奔向站臺,伸著腿腳,享受“解放”。歡愉氣氛來得快走得也快:從兵站飯堂返回途中接營里開會通知,幾位連頭兒在站臺上等快半小時仍不見9連的倆位“伙計”。聶營長是典型山東大漢,一米八五的身個配上黑里透紅國字臉膛,顯得既魁偉又堅毅;他大口大口吸著煙,大步渡來渡去,悶不作聲,腦門上似要冒出火來,老遠就能感覺他呼出的粗氣。8連長和指導員連同我和左指導員等倒顯得有些木訥。“回來啦”....不知誰先發現喊出聲來。九連劉連長和許指導員歡快地笑著、比劃著沿院墻邊走來。不知他們準備披露又有何新發現,不過此時的氣氛確實不宜發布新聞,營長也沒給他們機會,象雄獅般吼了起來:“什么時侯啦還自由散慢!目無紀律如何帶兵打仗!都快等40分鐘啦,現在開會….”。一陣劈頭蓋臉后正要轉話峰時反擊就開始了:到底是團宣傳干事出身的許指導來得快:“誰散慢啦?事先不通知,莫名其妙…”。還是冉教導員老到,趕緊打圓埸“好啦、好啦,不知情不為過,開會”!嗯,不容分說,“臺階”搭好了,一埸風波總算平息。其實會議沒多少實質內容,無非重復紀律,倒是再次強調民族政策很現實,畢競巳入壯鄉與少數民族人民已貼近。第一次見營長發這大的火,從中似有所領悟:任何事預則利、不預則廢;自己工作不到位就不要肆意批評。換作我,作為下級斷不會當面頂撞上級,部隊都在那看著呢,情何以堪。</h3> 哨聲、吆喝聲響成一片:“到啦……,下車……”。一覺醒來巳是新的年頭,我們已在睡夢中走進1979年。推開悶罐車沉重的鐵門走進廣西扶綏縣這個新的世界。清晨象是下過小雨,站在渠黎車站站臺上放眼望去,那山挺拔碧翠、小河彎曲蜿蜒、那環繞山間淡淡的霧氣飄渺夢幻,象少女拋向空中的輕紗。一條雖不寬確較平坦的砂礫公路向西南伸向群山山后。太陽剛擺脫云霧的糾纏在我左后上方露出半張臉,急不可待地把光芒刺向天穹。此情此景,象詩,詩難窮盡;象畫,畫難達意。只有大自然才能有這般神奇,天工巧奪。啊…這是錦繡之鄉。出發
!營長站在指揮塔門中向后揮著手發出命令。
沿著伸向山里的公路快速前進,約個把小時向右進入鄉間路。坦克車的越障性能在鄉間路上達到了極致,大隊過后,然本起伏彎曲小路突顯寬暢了許多,嚴然一條未及碾壓的新開馬路。轉過山坳沒多時前隊就停了下來,臺電中傳來“部隊原地待令,連長到前方受領任務”的聲音。司令部打前站人員帶我們看過配置地域,受領任務后各連自行按戰術要求坦克間不低了100米疏散配置。這是一個倒U字地型,U字口朝向東北我們來的方向,坦克就配置在U字口左前方小山下的臺地沿線。有意看了看表,坦克全部配置就位巳是下午1點多幾分。數日不見的杜付指導員笑著走來說(打前站先行),“該吃飯啦,炊事班放在連部后面”。“走,吃飯去,二排長……,安排好崗哨,整理一下隊伍,唱個歌兒,別磨蹭,馬上跟來”。布置完就和指導員、付指導員先走了。一路免不了相互打聽幾天來的見聞,別說,付指導員收集的新聞還真不少。
這里是扶綏縣渠黎公社東斗大隊。村莊很大,座落在前低后高面向北偏東,左、右兩邊是長形山崗,村口左前不足1000米便是坦克配置地域。以我這不信風水的人也不得不叫絕:這是一塊風水寶地,假設村口朝南定有人認為此地有王者之氣。
<h3>連部扎在村中靠前離村口百步之遙的黃姓老鄉家,主人40<span style="font-size: 17px;"> 來歲,一位小學校長。連里文書林孝德把我和張付連長安在同一間屋。次日早晨我還未從被窩爬起來就聽付連長嚷開了:“哎呀,可了不得啦,一宿沒睡著”。“怎么啦”?原來埋怨我呼嚕大。其實指導員呼嚕更大,而且是一個呼嚕分三步,上半部短促突然,中間似喉嚨里卡有異物咕噥作響、未聞出氣,過后長嘯一聲。只不過副連長未領教過罷了。“要不換換?你搬到指導員那里去”?我故意逗他。“罷、罷”手擺起花來了。看來早前他已領教過指導員的利害,我倆都會心地笑了。</span></h3><h3> 就象堅守塹壕的土兵無戰事就擦槍一樣,無需上級強調,部隊自然安排對坦克進行全面檢查保養、補充油料。大概是大部隊巳就位,新的訓練內容隨之下達:搞偽裝,構筑坦克掩體。對多數人來說挖掩體是全新的課題,沒有干過,我當兵六年只見過一次示范。不管今后是否用得著,不容放棄一次有益的練習機會。雖然有教材可參照,但不能保證有葫蘆就能畫出瓢。每車一把鎬頭一把鍬,工具不足,黃土地也特“堅強”。有些想取巧:此處挖不動再找軟基挖,結果一處不成、處處不成。幾天下來沒見一個標準工事,看來坦克乘員不是那塊料。</h3> 山村很寧靜,一派祥和,沒有剛來時喧囂,部隊有些松弛。在寶豐時有“人閑生是非,驢閑啃樹皮”的說法。為防部隊松垮,必須恢復正常生活秩序,維持適度緊張,明確一日生活制度,內務整理、檢查評比、早操、作息、值班等,只要是本級能確定的一律回到常態。干部也有松弛苗頭,這時的工作比先前更單純,平常一些次要矛盾都很自然地讓位主要矛盾,工作反顯得好做。對我來說這段時光尤為寶貴,連長當了有些時日,由于前幾個月工作繁重,戰士思想工作全依賴指導員,對很多人不了解,甚至有個別人還未有接觸,現在該是補課的時機。如何走進戰士?存在記憶中的樣板馬上挖掘了出來:我的啟蒙老師于廣新連長在我還是新兵那會兒就有一次深談,沒有大話、說些家常、帶些鼓勵和希望,讓你親切。學著老連長的樣子,補習早應作的功課。戰士隊伍很年輕,象郭寶勛、王干敏、寇萬清幾位73年兵稍大點也只二十四、五,小的象郭建新、王杰、石振武、宋元儉等才十七、八歲;二排長李金友剛滿二十,你不得不感慨:他多方面與前任魏排長很是相仿,身材、長相、語氣、舉止無一不象,就連軍事技能也同樣堪稱一流;還經常投點稿件,連隊辦黑板報他與趙廣雙從組稿、編輯、出版全包;但這孩子身世很苦:幼年喪母,是父親獨自一人把他拉扯大的,他是一位年近六旬老父的心頭肉、掌中珠。難怪他干什么事都很努力,是厲經苦難、是承載了太多希望使他更發奮吧。城市兵、內招兵、獨生子占比很大,可貴的是他們并沒有顯擺任何優越感,士氣很高,我很高興。勿用致疑,當你在了解對方時也是介紹自巳,彼此了解的過程就是彼此靠近的過程,誰能說這僅僅是工作而不是享受呢?我消費由此帶來的快樂,我越發驕傲我的連隊我的兵。
心境好時會有很多新發現:高興的不只我一個,這幾天的后勤保障搞得不錯,得到營里表揚,杜付指導員心情特別好經常唱著小曲兒。前幾次沒留意,沒聽出何曲調,今剛出門就聽發聲了:沒有歌詞,“哆、咪、嗦,哆、咪、嗦……”(1、3、5)。循環反復,到曲終也只有三個音符,更怪的是三個音階一樣高。真是“絕唱”,我差點沒笑出聲來。為防尷尬,每逢聽到他的曲聲總是走遠點。在特定條件下我也有小曲,是用鼻子哼出來的。每遇深夜查崗,為防崗哨開槍誤傷,總在距哨位百十米遠就哼出聲來,本意告訴哨者不要緊張,沒有敵情。小時看過蘇聯小人書《同志、是同志》,書中就有崗者謝里留申險些槍傷好友的描述,那一幕至今未忘。他人教訓在此借鑒雖然不太正面,也顛覆了“查崗”這一軍事述語含義,仍不失為有效防范方法,實屬無奈之舉。
<h3> 氣氛驟然變得有些緊張,連著二個《通報》說某部槍走火險些傷人,又有謠傳某部還炮走火;從團到連層層召開戰前動員大會,甚至在團動員會上掛著一幅《戰役擬定設想態勢圖》,連以上軍事指揮員也得到一份二十萬分之一比例的地形圖,靠西圖廓處含蓋了越南的老街至高平,這些都是征兆。外部信息也多了,上面給連隊下發了一部南京無線電廠生產的三波段調輻收音機,每天都能從中央廣播電臺獲取越軍“變本加利”犯我邊境、加緊圍攻柬埔寨首都金邊的信息(元月二十五日金邊陷落);中國政府的再三警告又一次被置若憫聞。一天深夜在偷聽1015千赫《奧瑟垂丟》(澳大利亞)電臺華語播放劉文正、鄧麗君歌曲時得一讓人震驚消息:中國西北、華北、東北軍隊大量向中、蘇邊境集結,東北某部一彈藥庫發生爆炸。顯然全軍都處備戰狀態。我部加緊作戰前準備,應急訓練也更賦針對性,一月二十二號(大概)部隊在弄勤(東斗村以北約10公里左、右)進行了一次最近似于實戰的坦克連進攻演習,四天后我連又參加了在平羌160師組織的步兵團進攻實彈演習。種種跡象表明,戰事不可避免,人們的和平期或許將會落空。</h3> 開進命令下達了。二月二日(正月初九)凌晨,沒有驚擾百姓,沒有與東斗鄉親說一聲再見,部隊向下一地域---龍州縣進發。連綿20多公里行軍大隊,宛如鋼鐵洪流滾滾向前。行軍速度受了些限制,因擔心崇左大橋那略顯單薄的身驅難以承受鐵甲之重,坦克不得不逐個放行,款步通過,足足耗去2個多小時,待后隊通過崇左城區巳是日過當頭。下午三時許眼看響水鎮在望,不料從電臺中傳來前方第一梯隊(一營)發生車禍,后續縱隊被壓迫在公路上動彈不得。當我營到達龍州縣響水公社平南大隊時已見歸鳥投林。
<h3> </h3></div><h3></h3> <h3></h3><h3></h3><h3>
無論從生活角度還是文學角度觀察,平南是個好地方。村頭離祟(左)一一龍(州)公路3、4公里,一條平坦鄉村大道縱慣,兩側農舍錯落有致伴著大道在山中穿行;東頭村口南側孤峰聳立,平地拔起,貌似守衛;村中部西北方山丘腳下,一棵巨大榕樹,樹冠遮天蔽日,樹干粗壯高大,枝叉很放肆地向四周拓展,每間隔七、八丈必垂下巨大根須,根莖巳然成樹。不可思議:你可以說是一棵樹,更應定義是一片林;在這兒“獨木不成林”的說法就是謬誤,全營約30臺裝甲車輛全配置在一棵樹下足以左證它的廣袤。還有那如53碼鞋底般大狀似野扁豆的果實、一平方米大小的闊葉……;還有歌,很動聽的歌,似兩個聲部的和聲合唱……。新發現很多,只要到這里自然認同“十里不同天”的說法。這不,剛和聶營長一起爬上村口孤峰時還能看到遠處炊煙,傾刻間我們倆便埋沒在云霧之中不知置身何處。雨大如傾盆、雷聲價天響(未考證,響水是否由此得名);雨到驟時不及蔽、東邊日頭西邊雨,變化之大、速度之快,充滿了不確定性。但也有十分確定的事:戰爭來了,二月六日,鄧小平訪美回國,戰斗任務隨之下達。具體任務是我們43軍坦克團配屬42軍,第一階段以坦克1、2營從布局向越南東溪穿插,占領東溪后就地轉入防御,掩護126師及其所屬部隊向高平發展進攻;坦克3營為42軍預備隊隨126師后跟進,到東溪后沿4號公路前出至七溪方向在公路兩側組織防御,抗擊來自七溪北上增援高平之敵,與1、2營配合,確保126師翼側安全。第二階段任務:在完成第一階段任務后,坦克團轉為軍預備隊,并作好向高平機動準備。
盡管大戰在即,我還是借機炫耀了一回,主要為了傳遞知識,也想讓戰士對連長有信心。十一號那天光學技師來給坦克安裝激光測距機,雖傳受了使用要領,但聽者一頭霧水。我有點擔心,便說:“弟兄們曉得嗎?這玩意兒74年是經我和另三位戰友試驗定型的,同時試驗定型的還有彈道計算機、可燃藥筒坦克炮彈”(沒有銅或鋼制炮彈筒,彈筒是發射藥的一部分)。
二月十二日,各坦克營、連長乘汽車前往布局勘察地形,在兩莊西約1公里下車(急造公路未修通)步行至關前,爬上關口右側山腰處勘察。我驚嘆好一處關隘。兩國邊境中間為一約700米寬巳翻耕的開闊地,地中還留有約10畝巳到收獲期的甘庶,一位年約50歲的耕者似在鞭撻水牛。未及打聽耕者何方邊民,邊防戰士便附在耳邊逐一指點越軍防守緊要。老實說此境與我想象反差太大,既未發現敵情,也沒有看到火力點。未待我回過神來敵情介紹巳然告磬,所以斬獲甚微。隨后兩天還聽了總參謀部郭處長高平戰役態勢設定圖解,參加坦克1營誓師大會。
二月十三日,啟封、裝填彈藥。大雨滂沱,電閃雷鳴,大地顫抖,似是宣示即將的洗禮。據軍事氣象預報:未來有十余個好天氣。十四日還是雨,老天毫無收斂跡象。
二月十五日八時,部隊在淅瀝瀝細雨中上路,前去推開戰爭的又一扇大門。<br></h3><h3></h3><h3></h3> <h3></h3><h3>對越自衛還擊作戰糸列之(四)</h3><h3> </h3><h3> 戰 斗 在 彼 岸
到底是軍事氣象預報,就是有些準頭。天公還在數落那幾顆殘存的雨滴,這邊太陽已從云層中鉆了出來。大隊戰車被迫停在平南鄉村路與崇(左)一一龍(州)公路接攘處,等待交通協調員指令。回首望去,只見電臺天線林立,鋼鐵巨龍亮錚錚的,大炮高昂著頭顱,逞著十足的霸氣。由崇左方向急馳而來汽車長龍,無一例外擦拭著“雙眼”,扛著型似“喀秋莎”火箭炮的橋板、似一捆摑干柴的“鹿砦”、背著史命和責任,卷起千股泥濁飛濺向空中,車隊飛奔駛過。
坦克3營一路前行,路上車水馬龍、過客匆匆,道路擁堵不堪,坦克十分無奈地爬行,到達下凍時幾近黃昏,前隊跨過下凍浮橋巳然天黑。支前大軍或扛擔架、或挾著被褥,有的還在腰帶上別雙膠鞋,借得坦克偽裝燈微弱黃色光亮與之結伴而行;每到狹窄處,簡易擔架的竹竿敲擊坦克翼子板鐺鐺作響,著實為他們安全擔憂。終于到了,有人作出手勢把隊伍導引到路左側一片樹林中。這里應是待機地域,位于棒楊村西南一溜山沖。3營東邊距下凍公社棒楊村莊約500米,坦克1、2營在3營前緊挨著。值此,部隊巳完成自兵發廣西以來最后一次戰前機動,時針指向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五日二十一時。
二月十六日天氣晴朗,一早,幾位不能忍受滿臉污穢者在南側山腳下發現一條小河,戰士們盡興洗了一把。隨后給坦克加油、添水,卸下外組油箱,解下偽裝網,又一次補充即食食品。準備工作力爭做到盡善盡美:左指導員、王志輝、郭建新等三、五人理了光頭;有幾位在帽子里、領章反面、上衣反面左側貼胸處......,只要是能標明身份的地方,再次標示出姓名和所在部隊番號。是的,這就是戰爭,既堅信戰斗必勝,但戰爭也有它自身的法則,總是伴隨著傷、亡多一些準備總是好的。該做的都做了,確認沒有遺漏后便拿著東斗、平南兩地鄉親塞給的甘蔗倚靠在偽裝網上啃吮著。看似慢不經意,實則各有所思。其實誰都清楚,這是在作自我心理調整,也是在梳理頭緒,檢索過去,審查疏漏,設定可能。
十一時左右,朱世濤副團長來了,一起來的是特務連小白,他提著沖鋒槍,背一部能與坦克電臺鏈接的714電臺。朱付團應有50歲,我入伍時他就是團參謀長,任職付團長時間不長。見他來3營,營、連主官自然圍了上去。“不用通知,都到齊了,從現在起3營由42軍前進指揮所直接指揮,派我來是為了與42軍前指聯糸,將命令及時傳達到咱們營。此外,攻擊時間定在明天(二月十七日)。營長和各連留一部電臺值班,保持靜默收聽狀態”。
此時人們更敏感:不用通知,車、排長們已在連長車旁集聚,他們最想知道的開戰時間已有了答案。
身后的響動很大。離我連約300米靠棒楊有一大片開闊地,聽動靜就知道是“紅巖”大卡車拉著130毫米加儂炮就位。估計是“小馬拉大車”(在我眼中紅巖卡車塊頭相當大)有點吃力,戰士幫力的號子蓋過了馬達聲。
十六日已入夜,天很黑,樹林中只有煙頭忽明忽暗,炮兵陣地幾盞馬燈透出微光。夜很靜,偶爾聽到修整火炮掩體的鎬頭與石頭碰撞聲,堆卸炮彈箱的啪啪聲也摻插進來,聲響單調,清晰可辨。人很疲憊,或鉆進坦克里,或躺在偽裝網上迷盹。沒有戰爭小說中描寫的喧鬧,也沒有電影畫面中的激昂。信步走到王志輝前,打招呼當兒他欠了欠身遞來一支煙,我習慣性地嗅了嗅,“金絲猴的吧”?說完心頭突然一驚,居然有煙癮了,競能憑嗅覺辨出品牌來。懶得追討何時上癮,便與他一起半倚半躺在偽裝網上閑聊。他人高馬大,是營籃球隊中峰,肚子里也有點“墨水”兒,畢競大城市人又出自書香門第,談吐之間多有引經注典。“連長,戰后我要寫本書,戰爭題材的”。“書名想好了嗎”? “我想取大戰前夜你覺如何”?“我認為題兒有點窄,太局限,此題只適宜寫一個章節,將來你手中素材多了會發現難以反映全貌。你看過蘇聯朱可夫的《戰爭與回憶》和美國赫爾曼、沃克寫的《戰爭回憶錄》嗎?朱可夫是大將后升為元帥,參加過統帥部的決策,他的筆觸是戰爭、戰役以及政治層面;而沃克先生是以艦長為第一人稱著筆,他雖從上校升為準將,但他很少寫戰爭埸面,側重寫戰爭對國家、社會、家庭、子女以及他個人乃至周圍人造成的傷害及其影響。我希望你寫,但建議多一些生活,少寫些殘酷;特別注意別寫成戰例八股文”。
夜,幾近盡頭,已凌晨了。小白來了,說付團長有通報,讓營、連長、指導員到他那開會。副團長通報了上級決定:“總攻定在今天6時整。對一下表,現在時間是二月十七日凌晨4點”。
開始行動了。四點剛過,前方1、2營人聲嘈雜,坦克已發動,履帶轉動時發出吱嘎吱嘎的磨擦聲。.聲音漸小,大隊遠去。我自問:不知那扇門打開沒有(前幾天現地勘察時發現布局關口有一道4一一5米高土、石壩,工兵解釋說要裝上炸藥、待攻擊發起那一刻爆破開僻通路)。5點30分打開收音機,調到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頻道上,此時的節目與平時并無二樣。5點40分整,突然邊境沿線中國一側延綿十數公路似電閃雷鳴,大地抖動,千萬顆火箭彈拖著長長的火焰向邊境外飛去,天邊一片通紅;一、二秒后,身后的大炮也發出怒吼,氣浪掀動半掩著的坦克指揮塔門一閉一合,咣鐺作響。5點50分,大地歸于沉寂,留下的是振撼和竊竊議論。我趁機對身邊的戰友插進點炮兵運用常識:“按戰術要求這樣的炮擊應還有一到二次,當敵人從工事中爬出來準備抗擊對方攻擊是,再給一次打擊;爾后當我軍沖到敵前沿時再進行延伸射擊”。話音未落,5點55分,第二次炮擊開始,持續時間只有5分鐘。時間掐得很準,炮聲落時準6點,此時收音機中傳出“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現在播報重要新聞(女聲):我中國人民解放軍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被迫對越南進行自衛還擊”(男聲)。只有一句話的重要新聞,簡單明了。
天將放亮,炮火硝煙在山谷擴散彌漫,灰蒙蒙的山谷在急切等待著清晨,遠處不時傳來零星爆炸聲和嗒嗒、嗒嗒嗒的機槍點射聲。
戰斗進展如何?1、2營現在到了哪里?悄悄轉動旋扭把電臺調到1營頻道,有些斷續聲,偶爾捉句一連段金才、馬進倉他們相互呼叫和指示目標聲音,戰斗進程似乎還順利。惟恐對前方通信造成干擾,隨即脫離1營通信頻段。
8時左右,小樹林內 一陣騷動,人們紛紛向路邊跑去。是擔架。幾幅擔架由布局關方向那邊走來,看到綠色軍用墊被大片的濕痕,擔架后端從棉被中露出的防刺膠鞋,人群巳然明白。人群后退,無意識地排成長行,人群肅穆;民工臉上滿是汗水,表情凝重,只聽沉重的腳步發出嚓嚓聲;一陣微風吹過,路邊低垂的樹冠灑些葉子落在路邊,似凋零的花辨飄落在擔架逝者身上。眼晴有些漠糊,目送擔架離去。我內心呼喚“戰友,你要一路走好”……。
該3營出動了。下午3時許按9、7、8連順序依次上路,向布局關方向移動。沒走多遠,受汽車長龍遲滯,只能走二步停三步,讓人懷疑到底是戰斗不順還是局勢有變。按預案此時3營應到達東溪與七溪之間遂行既定任務才對。然而不是,沿途被勤務車隊擠得嚴嚴實實,咱團的于廣新股長也擠在車流中。老連長在車中探大半個身子,象闊別數年的家兄一樣習慣喊著我"陸爾"...。
十八日凌晨5點許(不確定,但啟明星已升起),部隊行至兩莊,電臺傳來:“原地調頭、后隊變前隊、迅速趕到水口關”的命令。路太窄,汽車一輛挨一輛無法挪動,坦克不得不下到左側水田中掉頭。約9點左右,3營在龍州縣水口鎮附近集齊,停在離水口鎮六、八公里山后公路拐彎處等待。不知要等多久,不知何任務,不知敵情,不知當前戰況,不知地形地形、地貌,歸結兩個字,不知...。 著急,擔心、甚至有些煩躁不安。不是擔心個人安危,而是“一鼓作氣,二鼓衰,三鼓竭”的戰爭古訓;是長時間等待給士氣、心理造成的負面影響;是臨危受命,眾多的未知因素可能演譯出更多的未知。等待,等具體任務;等待,等更多消息。陸續有些不明來源的傳言:17號125師本來向越南推進了3一一5公里,但昨晚遭越軍反撲,已攻占的要地丟失,僅有部分部隊免強守住邊境一線,有的甚至退回國內,部隊未能達成第一階段戰役目標。一位挎著半自動步槍的民兵(游動哨)嗑著花生走到我的坦克前,跳下車我遞給他一支山茶花牌香煙,打聽一下此前的戰況。很鎮定,不知他真不了解還是有顧慮,只說了句“沒看到什么”。是的,這里與布局關方向情況判若兩樣,既無行人,也無車輛,更不用說支前隊伍,連槍炮聲也沒有。只聽說副團長在前方某高地師指揮所,只有我營30來臺戰車和保障車輛靜侯著。
戰斗任務下達了:朱副團長受領任務回來了,坦克3營的主要任務是配合125師375(或是374)團向復和方向攻擊,在獨立石山(203高地,此山無植被無復土)北側展開,引導步兵向哥勘高地(205高地,因1公里外的哥勘村而被我方標名)進攻,奪占哥勘高地;或:該步兵團當前正在攻打糖廠,如我營進入戰斗時糖廠未克則我營先配合攻打糖廠,爾后遂行前面下達的主要任務。12時過,一輛吉普車把營、連長拉到水口鎮。剛進街口下車,在建筑物和蒿草的掩護下有人指明了徒涉埸浮橋位置(水口大橋下游500米),指明坦克進出道路; 河的彼岸除距水口鎮約1、2公里遠的獨立石山以及石山東北小村落(我叫它橋頭北村),其它被橋頭北村后的崗地棱線阻隔什么也看不見。從地圖上看,一條公路過水口大橋從石山左側(地圖錯誤,現地是右側)繞過,穿過幾個小村落,經哥勘高地東北通復和;哥勘高地為西北、東南走向長形高地,南北長不足1公里。從防御角度看,該高地戰術意義十分突出,控制該高地等于關死通往復和的大門。高地南端距孤山約4公里,二者間是一片開闊地,寬處約3公里,至窄處不足2公里。以公路為界,路東北群山陡峭連綿,另一側由近及遠是XX村、公安屯(邊防部隊營房)大弄、班脫、哥勘等零星小村落;最靠近哥勘高地的哥勘村距高地1公里有余。
從水口返回隊列后,營長迅速給各連明確任務:糖廠未克時9連先打糖廠,爾后在崗地后方向右讓開道路轉為預備隊;8連沿公路繼續前出,在公路左側(西南側)XX村前一線展開,向哥勘高地北進攻;7連在8連左側展開,對哥勘高地正面實施主要攻擊;7、8連必須按時占領哥勘高地。受領任務后我連即刻召集車、排長傳達任務,現地撿來石頭擺作砂盤,決定采用前三角戰斗隊形,從右至左按1、2、3排之順序,我車(707)在2排右后,指導員車(708)在2排左后,行進間展開隊形發起攻擊;并對照地圖用小石塊在路面上作了一次戰斗模擬推演。
下午1時30分出發。預案先打糖廠,9連從隊尾前出。一切皆明了,馬上真的打了,當9連朱國清排長經過時向我連連擺手告別,突然一種沒名的恐懼襲上心頭。我暗忖是怕了嗎?不能有怯!<br></h3><h3></h3> <h3></h3><h3> 全連的眼睛看著咧,陸某何時當過膽小鬼?沒有時間細想,責任和任務重壓也不容我多想。迅速調好心態。前進!接近水口鎮向左過蔬菜地依次下到浮橋。河岸很陡,坦克似乎要栽下去。河面很窄,彼岸既陡且濕滑。坦克從菜地夾帶很多粘土十分吃力爬上彼岸。這一刻,3營帶著祖國的泥土和軍人的責任跨過界河,邁進了戰埸的大門。我連在行至孤山前就聽營長命令前方9連向右讓出道路轉為營預備隊[糖廠已克]。8、7連快速超越9連,我車翻過橋頭北村西北高崗后巳然看到3一一4公里外的哥勘高地及其周圍地形地物;有20多個步兵貓著腰提著槍由右XX村向西南運動,似要占領出發陣地。8連繼續沿公路前出,隨8連行數百米后巳接近步兵線。該到我連展開隊形之時機。即刻向前方的701、702發出指令:“一排長(701車李政選)不要跟了,向左、向左,你排下公路向左展開。干敏(我車707駕駛員)向左下公路”。一排長(701)車向左下了公路,但坦克在那扭來扭去似要重回公路隨8連去。急了!我發急了,汗已冒了出來。“怎么搞的?!全連注意啦,看見遠處的高地沒?跟著我,越過步兵后迅速展開沖擊”。隨即“干敏加速前進”。環顧左、右,身后戰斗隊形巳展開,不是預案設計的二排在前的前三角,而是一排在右后,二、三排在我左后,成了我車為尖兵的變形前三角隊形。此時,左指導員在二排隊形中發出了政治動員:“同志們……發揚頑強戰斗精神,堅決完成戰斗任務”。“哥勘、向哥勘高地攻擊”。這是朱副團長通過714電臺發出的命令。只見哥勘高地上騰起7、8處黑色煙霧夾帶黃色塵土,定是我地面炮兵作炮火準備,掩護我坦克展開攻擊。開闊地遠看似較平坦,近前發現溝壑縱橫,人多高的蒿草遍野,一堆準凸出米多高的石筍,哥勘高地前大片甘蔗地延綿約1公里,右側凡是村莊皆落在臺地上、掩入樹(竹)林中,我連三排進攻方向左翼一長溜亂石崗。還在東斗時我就如何應對這類地形向炮長們作過講解提示。部隊邊推進邊對可疑目標、蒿草堆成扇型偵測射擊。炮長陳天勇大汗淋漓,“連長……發現不了目標啊”。他聲音發抖,我趕忙用雙腿緊緊夾著他的腰,右手輕壓在他胸口上,唱了一句豫劇朝陽溝“……心不要慌咧手不要松……”。他的心跳馬上減速,汗流也收殮了。“連長……我車掉進陷阱里啦,快叫人來拉我吧”。我有點惱火,“二排長你趕快自救”。“自救了,爬不出來”。“你等著吧,你呼叫搶救組副連長或技術員劉孝才”。“糖廠……大批敵人躲在糖廠,向糖廠開炮,左后方煙筒就是糖廠”。是朱副團長的命令。營長命令全營調轉炮口摧毀糖廠。9連許指導員也發出了發揚革命....動員。調轉炮口時發現一股越軍彎腰利用地邊蒿草罐木混雜矮墻掩護,由三排左前亂石崗向糖廠涌去。炮聲、機槍聲大作,糖廠煙囪倒下了、最大一個車間轟然坍塌,煙塵淹沒已無法看清糖廠是否還存有建筑。
“繼續向哥勘高地進攻”。朱副團長又發令了。我連已推進到班脫西南,前方6---7百米就是大片甘蔗地,發現哥勘高地構筑有三道環形塹壕,壕中有人頭移動。“報告連長,我車中彈,郭寶勛車長受傷,火炮損壞”。是706車炮長陳志全的報告。“郭寶勛傷重不重?哦,不重就好,你車退出戰斗,回到獨立石山那去(203高地)”。鐺!我發現指揮塔后右側象電焊弧光飛濺,我意識到我車中彈了。向右轉頭那一刻,從指揮塔潛望鏡看見班脫(或哥勘村)村南小樹林下的崖頭上土、木工事內火器正向我瞄準,我緊張到頭發豎了起來,迅速用炮塔指示器把炮指向目標,“開炮”!陳天勇不知何情況本能地雙手按下火炮、機槍按紐。一聲巨響,車內、車外塵土飛揚,1、2秒后發現我火炮損壞。此時,702車從右后趕到。“段興元,炮向右打掉村邊火力點”。702車路江當即開炮,炮聲響起大半截沖鋒槍、火箭筒狀物和雜物飛了起來。看701車巳跟在右側身后百米處。左后705(三排長胡冠錄)、704掉得有點遠,“三排長、王志輝你們趕緊跟上,保持好戰斗隊形”。“加快攻擊速度|”副團長和營長在摧促。過了那弄離高地山腳不足500米了,看清第一道塹壕下幾十米處零零散散插了不少假人。就在此時,左前方約200米拿著沖鋒槍和火箭筒兩個越軍閃過,向高地西南端渡槽下跑去“左前渡槽下,打!”陳天勇迅速轉過炮塔,機槍一陣狂掃,渡槽水泥塊四散飛舞;王干敏與我同時發現敵人,按動了航向機槍,邊沖邊掃射。“報告連長702車中彈,郭建新負傷”。“031(營長)郭建新受傷,速派擔架到高地南側500米處”。我已無心再向前追擊。“段興元,把郭建新救出車外,放在車后包扎,擔架馬上就到”。我車巳顯出孤軍深入,從發動攻擊后一直未見步兵,我連接二連三遇敵近距離襲擊,心中火起,于是很是生氣地呼叫營長:“031,這仗怎么打的,到底有沒有步兵?”只聽朱副團長說“我在獨立石山(孤山)指揮所,巳與他們協調,步兵馬上就到。你們速度太快,步兵跟不上,就地等一下步兵”。“王駕駛,我們退回去,注意是倒檔后退,不要調轉車頭,聽我口令,倒”!離左后方702車不足百米,“仃,不要熄火,各位警惕,我要去看郭建新,石振武你把沖鋒槍遞給我”。“連長,我跟你一道去”。“不用”,說完后一躍跳出坦克,幾個馱子打滾,低頭彎腰五步并成三步跑了過去。“擔架呢”?沒有擔架,巳作包扎。車長段興元介紹:隨連長前沖時防盾處中彈,鐵水噴到車內,地板上的擦車布引發大火,郭建新將火撲滅后發現防盾縫隙仍向車內噴火,于是出車撲火,剛露出大半身遭敵狙擊手射殺中彈掉落車內。估計是肝臟中彈。我看傷口外面并沒流多少血,但腹腔似有很多液體;他躺在發動機小蓋布上,人巳昏迷,原本消瘦的臉這時顴骨顯得更高了;嘴唇、臉色慘白。我雙膝跪著握住他的左手,手已發涼。段興元附在他耳邊說“連長來啦,連長看你來啦”。他艱難地睜開眼,他眼內含有薄薄淚水,頭微微向左偏轉,眼中散射出灰藍色的光;他吃力地搖了搖頭“連長.......好痛……我不行了…….”。我把他抓得更緊“堅持住,馬上送你到醫院,會好起來的,知道嗎?你是你媽媽的心頭肉,心中的寶……”。說這話時我喉嚨發硬,心又酸又痛。僅1、2分鐘,他對這個世界已無知覺。我仍捏著他的手,他的手是那么小、那么軟弱又冰涼。任憑我抓得多么緊,但仍未能拉住年輕的生命…。一股悲憤襲上心來,不僅憎恨那罪惡的子彈,也悲怨醫護和擔架不及時,同時也埋怨步兵未能積極跟進。向戰友垂頭告別后猛地抬頭,發現八連已與我連齊頭,遠處8連長袁道兄和與之不遠的701車李政選半掩著指揮塔門露出眼睛注視著我。他們擔心郭建新,也擔心我。見袁連長把手伸出指揮塔示意,其實我懂得必須回到我的位置上,畢競還有更重的事等著。
回到707車時巳見有兩個步兵拿著半自動步槍在車屁股下蹲著。稍年輕開口了:“你是連長吧?這是我們3營副教導員…….”。我的悲憤和怨氣一下涌了出來,大聲吼道“怎么搞地,仗快打完啦沒見你們的人毛,搞得我的弟兄死的死傷的傷…….”。副教導員趕緊賠小心作解釋。“我不需你步兵做什么,只要不讓敵人靠近坦克就行”。我突然覺得過份了,人家畢競是間接上級。趕緊和言悅色與其細商下步進攻方略。二人商定:以坦克搭載步兵沖鋒,一鼓作氣攻下高地。其實這不算兵出奇招,而是防止先前的教訓重蹈,達到坦克為步兵作盾牌、代快腿,步兵為坦克貼身護衛。“031,我巳與步兵取得聯系,商定搭載步兵沖擊,請你指示”。營長彼時同意。朱副團長也同意:“很好,3營搭載步兵即刻沖擊”。
坦克向前移了百拾米,那位副教導員招乎步兵幾人上了我車,前方土坎下仍有6一一7人不愿上,有兩人還在吃甘庶。副教導員再次催促沒反應,我又火起,推開指揮塔門比劃著也不管用。不過還是有管用的辦法,順手拿過沖鋒槍指著“快上,快”。并朝天打了一棱子,威脅一下果然有效:“啊……”他們一聲吼向701車奔去。有步兵在車上我膽更大了,索性站在指揮塔內邊向上沖邊用沖鋒槍向塹壕射擊。原來哥勘高地不僅有環形塹壕,還有一條寬約3一一4米的水渠,這條渠同樣有防坦克、防步兵功用,渠邊還插了些假人,用以吸引火力,轉移視線。全營完全攻占高地巳是下午4點多接近5點了。終于攻克敵防御要點,拔掉了釘子,人們似有些興奮,各尋緊要忙著。營長跳下車來,點數著攻占上高地的戰車,很是高興;也有跑去向營長匯報的,或找尋土坑充當坦克掩體的;我車因火炮抽氣裝置炸掉而導制配重嚴重失衡,無法操控搖架俯仰,石振武索性卸下并列機槍,以作地面堅守高地之用;032號和705號車還在沿山腳向公路方向機動,觀其企圖是尋找緩坡處上山;有眼尖者發現江對面(高地西北方向)約2公里處山腰可疑目標向無名村中移動,便用高射機槍追蹤射擊;步兵則搜索哥勘高地反斜面幾處草房下的坑道、掩蔽部,逐一清搜溝壕。王干敏跑到戰壕撿來些鍋、碗、盆、桶和火箭筒彈,他倒掉桶中半桶新鮮大米飯,并笑著說“帶點戰利品回去”。我找了根小樹條插進指揮塔后的穿甲彈孔,孔深足有6寸,高射機槍高低機被飛濺的鐵水卡死無法搖動,炮塔外、內壁鼓起3一一4寸長的包(彈頭夾在鋼甲中)。因是斜著打進,所以未打穿,如果角度正一丁點兒,我命休也。“段興元,我看你車還能用(但,當石振武退出已裝填的炮彈發現707車防盾擊穿并擊傷炮管,內窺炮膛可見傷痕。顯然主炮已不能用),換車!你把我車先帶回去。王駕駛你一定要沿進攻路線返回去,路上千萬小心。石振武你隨我到702車去”。布置完就到營長處請示并接受任務,“營長,我車炮壞了,我決定讓段興元帶著回去了,我上702遂行后續任務”。正當營長給7、8連部署防御任務時接到副團長指示:部隊順公路撤到獨石山(203高地)北待命。營長立即布置按8連7連順序沿公路撤退。<br></h3><h3></h3> <h3></h3><h3></h3><h3></h3><h3> 從高地東北下來巳5點多了,沿復和至水口公路行過哥勘村北至那弄村北公路緩上坡斜面時,前面8連停下了。我想已處在坡頂上的807車視線應能看清前方發生了什么。便問“袁連長為何不走?天快黑了這樣停著很危險”。袁回復“前方山啞口有好幾輛壞坦克擋了道,孫指導員下山時觸雷履帶炸斷了,我叫車去拖,在這等他”。“那也不能影響全營行動呀”。隨即問左指導員位置,得知他正協助實救808車。“張建明(702駕駛員)我們走,向右,超過8連。全連注意!跟著我走”。當我超過807時發現前方是個緩下坡,象個長廊,下坡道約3一一4百米長,坡盡頭公路鉆進狹窄小山谷,山谷縱深約300多米,路左側為一高約百十米連綿二百多米白色斷石崖,崖陡壁絕;斷崖下一塊長約、二百米、幅寬不足50米巳翻耕的長形空地(后來也有稱此石壁為石山);路右班脫村東北側這邊山崖不高,崖上多為間斷亂石堆,順路延長不過2百米。狹谷內一片混亂,爆炸四起,飛石滾落,煙塵沖天,火光熊熊。山啞口內、外約百多米幅圓內,在路中及其兩側有7.---8輛損毀坦克。最近前的一臺坦克正在燃繞,坦克炮管權當煙囪,火舌從炮管噴出足有十多米遠;指揮塔門被爆炸的氣浪掀起又落下反復不斷;山啞口內、外濃煙滾滾,不知從哪里飛來炮彈亂飛狂炸。在一片被毀的坦克中有3一一4臺坦克的型號從未見過,樣子象鐵皮船,判斷它是水陸坦克。不過此乃出我意料,因為在受領任務時既未介紹前一天此方向戰斗進展,也未通報有其他裝甲部隊在此方向遂行作戰。我連705車居然也橫在山谷入口處左側崖壁下邊的長形空地內,看似有力途操動坦克的跡象,甚至轉動炮塔以機槍射擊的動作。一閃念間我明白了:該車應是隨032號在哥勘高地下向公路這邊機動中聽到營長撤出戰斗指令后先行動了。“三排長,你車是怎么回事”?“觸雷了”。“連長,路都堵了怎么走”?張建明在問,“過705后向左走地里”。在條形地內沒走多遠就聽到咚咚爆炸聲,坦克一跳一抖地,肯定是壓上了防步兵地雷(顯然這是雷埸)。“張建明,看見汽車輪胎印子沒?盡量壓著印子走”。走近正在燃爆的坦克左側,707編號清晰可見,我驚駭了:唉呀!707車怎么在這里呀?我的那三個弟兄跑出來了嗎?他們現在哪?707車在我右前方公路上爆炸燃燒,曳光彈在炮塔內亂竄;沒有時間多想,只要求張建明離707遠點,防止火吸入發動機。就在707車前方4一一5米處,032號車巳歪在路邊溝里。出山啞口從損毀的水陸坦克空隙中繞到公路上未走多遠,見另有一輛五九式坦克車內已燒毀,編號燒沒了;另有一輛五九式坦克負重輪膠皮冒著火,編號僅乘一個8字。兩輛坦克與水陸坦克一樣炮口指向山谷。這很出我意外:戰中和攻占高地后一值末聽八連通報此情況。不過聯想707車的遭遇不難想象一爆炸是瞬間發生而更本來不及報告。未出百十米,右邊蒿萆叢中伸出一只大手,接著發現教導員車(032)何炮長和二炮手趙永傳爬出草叢,張建明問"怎么搞"?“停車!帶上他們倆”。打開指揮塔門招手示意讓他倆上;何炮長上來蹲在右側翼子板上,小車左手巳搭上了二炮手門下的登車握把。“起車!走…….”這一刻,一發炮彈落下,只見小車右手搭在左手腕上,鮮血從幾個指縫中冒了出來,坦克起車時猛抬車頭,車仕宮掉了下去。“減速!”小車人高馬大,身強力壯,情急下緊跑幾步,憑著求生欲望和高大身材,奮力抓住自救木,扣著發幼機防護網爬上坦克;就在我關指揮塔門一瞬間,一棱子彈從身后打在門上,啪、啪、啪藍光四射。剛跑幾百米,見路兩側溝內許多步兵側臥著,作出欲向狹谷及其村莊發起沖鋒的姿勢。坦克速度很高,可能怕我壓著步兵,百拾米外一位步兵指揮員跳到路中央張開雙臂企圖攔車,我又來火了,拿起沖鋒槍左右比劃著,嚇得那人一腳跳到路邊溝里。車上小車需急救治,也急于想知道我那三個弟兄是否活著,一路狂奔。
前方站在路邊的是營衛生員劉先州,我意識到他是為我而來,“張建明,停車,趕快停下車!”“連長,王干敏在那邊,準備送走”。我向糖廠東北空地跑去,他全身纏滿白布只露兩眼,見我便從擔架上昂起頭哭出聲來:“連長,我沒完成任務,我沒聽你的話…..”。“沒事,沒事,他們兩個咧?”“陳天勇重度燒傷、段興元燒傷不太重,倆剛送走……”。來不及安慰,“趕快把王駕駛送走,小劉”。都活著就好,我放心了許多。事情經過原來這樣:他們下山后本走進攻原路線返后方,但見教導員車向公路走便趕上去跟在后,至山口遇槍炮大作,有很多水陸坦克巳毀,另有59式坦克在燃燒,前面032車突然滑到溝里爬不出來,董愛國(排長、駕駛員)下車示意讓707車拖;707車靠近032車,當董爰國拿起牽引繩時中彈;王干敏正準備施救,不料707車右側中彈起火。陳天勇因位置靠下加之身材太高不靈活,遲了2秒至出車后休克,王干敏將陳天勇身上火撲滅后拖入草從,待陳天勇蘇醒后便伴其爬行好一段,在步兵幫助下三人保得性命。
這時才注意:200米外的9連坦克一字排開,炮口指向哥勘高地、班脫山啞口方向,隊形后3、5百米就是203高地(步兵指揮所),糖廠在該連左前不足5、6百米;坦克乘員大多坐在炮塔門上。有人扶著冉教導員從9連車前開闊地向這邊走來。莫不他也傷了?到近前看清原來是九連三排長朱國清。朱幾乎是架著教導員走,莫不是教導員心藏病又犯了?天色模糊,看不清,也末往下想,趕緊跑向公路。上車前喊了聲:“張建明,我先走!到前面孤山(203高地)后去”。8連有車跟上來,9連也動了,問708,指導員說跟著。待到達孤山后的空地時天全黑了。晚9點多,705車還是聯糸不上,直到晚11時才見三排長一班人馬空手歸來。
我巳沒有先前的沖動,渾身酸痛,一屁股坐在濕地上動彈不得。部隊有些情緒,有埋怨:認為仗打得不順,步、坦配合欠協調,轍退道路根本不在我軍控制下。營、連長都有相同看法:認為右翼步兵兩夫來僅打到山啞口前,公路從未打通過,從水陸坦克集中毀壞地域也證明125師在公路一線二天僅推進三、四公里;我也露了幾句那位副教導員跟我說的話。營長詢問了各連損失情況后介紹,教導員心臟病發作,搶修組連夜拖救705和032車,“好啦,不說了,各連認真吸取教訓,總結經驗,派好崗防敵偷襲”。
認真梳理頭緒,回顧一天戰斗經過,顯而易見越軍是以哥勘高地為依托,南以糖廠為前沿駐點,順開闊地西南 一線罐木叢、亂石崗至哥勘高地西南端組成機動防御;北沿公路南側約三公里長形臺地,以村莊作依托,由東端大弄村向西北公安屯、巴脫、哥勘村至哥勘高地,利用小樹林、竹林和村邊復雜地形,結合部分土、木工事節節抵抗,以達到向北控制公路通道,向開闊地側擊進攻之兵力;在開闊地中利用溝、渠,借助甘庶林掩護游擊作戰;以防坦克防步兵混合雷埸遲滯我軍行動。
凌晨4點多,又有戰斗任務來了:用2個坦克連到復和接應125師前進指揮所。沒交待時間,沒有方案,沒有聯糸方式方法。原來,攻占哥勘高地打開了通往復和大門,師長帶前指(朱副團長在前指)隨先頭部隊趁夜色掩護進至復和縣城內。然而,復和縣城處在凹地,北、東、南三面環山,西面臨江,先頭部隊未得先機控制有利地形。師前指受越軍憑借縣城周圍制高點火力壓制,進退維谷。營長迅速組織力量,決定:營長率領以9連為基礎、7、8連各派1個建制排隨9連行動。我立即找來二排李金友,傳達了任務,交待些注意事項,讓他聽候進一步行動指令。按戰前預案,左指導員履行代理教導員職務。一大早705車履帶接好后也巳歸隊。
二月十九日上午8點左右,一輛吉普車從水口方向急馳而來,在孤山(203高地)腳下公路邊仃下,一首長模樣的指著坦克待機地邊走邊大聲喊著“誰是這里負責的?是誰!什么時候啦!還不行動,違抗命令”。氣氛有些緊張,首長身邊護衛似在摸槍(大概看到有位大塊頭靠近,即我們營長),有坦克乘員也跳上車用手摸著高射機槍……。營長跑步上前很標準一個軍禮(他知來人一定比他官大),“首長,我是負責人”。“這是我們師劉政委”(判斷是副政委,否則不會在政委前邊加姓氏),一位年輕軍官介紹。“首長,我們早準備好了,就等出發命令,一直聯糸不到朱副團長,也沒其他人通知我們…..”(營長的態度、禮貌、軍姿收有成效)劉政委氣消了許多,平和地說“給他交待任務,馬上出發”。官小些的聲音也小,一位隨從不知說些什么。不過聶營長敬禮還是那么標準及時,“是”!一轉身就用他那特有洪亮聲音發出命令“出發”!
坦克在前行,戰友們在招手告別。大家預判任務一定很艱巨,預祝凱旋。<br></h3><h3></h3><h3></h3><h3></h3> <h3></h3><h3></h3><h3></h3><h3></h3><h3> 十分擔心,不時打開電臺聽聽前面戰況,直到10點多才有所了解:這次不是單獨行動,坦克在哥勘高處搭載了一個加強連步兵,另有廣州軍區水陸坦克團部分坦克。看來125師把所有能用的都用上了,提著的心放下不少。直到下午2點來鐘感到有些問題:一是有些傷員抬了下來,二是聽說9連巳往回返,但又有悖常情,十來公里路這時仍未見坦克影子。又等了半小時仍不見,我沖動了:“石振武把你沖鋒槍給我,我前去接他們”。向一排長作些交代就走了。太陽很大,沒多時汗透了。一路上不時有傷員抬下,見一個問一個“那個部隊的?我特擔心自己連的幾個。過公安屯后碰到8連陳春林,“連長,我屁股上中了彈”。我記得他是802車的,“你車長咧”?(車長李來林與我同鄉)又覺得此時問不合適,趕緊安慰兩句“走,好好養傷”。他剛走就又碰到一個8連的(姓名忘了),說他的手腕肉被打掉了。傷有點重,趕快讓民工抬走。沒發現有我連傷員覺得是好事,頭象變輕了些,突然覺得自己擅離崗位,做法欠妥,急忙趕回。直到天黑才見營長他們陸續返回,但沒有703車。704車王志輝被抬了下來。他神智不清,抬他時嘴里嘟嘟噥噥,不知說些什么?9連袁車長跟王志輝癥狀差不多,應是腦震傷。看看坦克兩側翼子板全是槍眼,象鐵篩子,坦克兩側翼子板、炮塔周圍以及發動機蓋板被鮮血染紅,從坦克上刮下的血漿和被染紅的水壺、掛包、膠鞋和損壞步槍堆了半人高一堆,可想戰斗之激烈。704車駕駛員董叢喜講他們已打過復和縣城,一直未能與前指取得聯系。不得不向縱深攻擊,沿途遭敵阻擊,他們邊沖邊向兩側射擊,打得正在修工事的越軍四處逃竄。敵人企圖往公路扔地雷遲滯他們行動,被他們一路窮追猛打,來不及埋雷只能整筐地雷丟在前進路上,并將一頭目的轎車撞出公路,一直打到廣元,并在廣元選一有利地形組成環形防御,掩埋烈士,等待步兵接戰。返回途中得知二排長車進攻中在復和至廣元之間沖下山坡,坡度太大,坦克無法回到路上。大部隊返回途中,李排長搭9連陳廣濤車后遇炮火襲擊犧牲,703車寇萬清、肖成喜、宋元儉三人下落不明。又失去一位戰友,全連為之痛心。
二月二十日部隊休整,702車因要更換炮管送修,我只好換乘704號。聽說有拉彈藥車在山啞口遭襲,孤山上(203高地山腰有面向水口大橋一天然溶洞,洞口砌有一米多高水泥防彈墻,屬永久性堅固防御工事)有友軍領著越南老頭兒向山洞喊話,說明在這種地形作戰僅占領表面陣地是不夠的,必須挖盡地下殘敵,對可疑地區逐一排查。受此啟示,我讓701車炮長王裕權領一干人對北邊村莊(橋頭北村)進行了搜索,直到橋頭北村河邊23號界碑;搜索中未見危情,通過排查證明了一個事實:越南對戰爭準備很充分、備戰很有經驗,戰爭體制是全民皆兵,堪稱尚武民族:如家家有防炮壕,壕挖成之字狀,我測了一下壕寬約1米、深1.5米,長2一一3米或3一一5米不等;壕上鋪毛竹,毛竹上覆蓋厚厚土層。家中存有很多8寸以上照片,男、女、老、幼只要能拿動槍的都持槍戴花留照。相較中國,沒有準備,至少78年以前毫無防犯:眼前這條路應是10年前修的而且離邊境200米不到,可在圖上仍是更早年前樣子(有說地閨是抗法戰爭時期的);再看山洞前的厚大水泥防彈墻(也是射擊掩體墻),應有數年歷史,但圖上既沒有標明,也未見有炮火摧轟痕跡(洞口距水口不過一公里,17號早晨炮火準時理應用大口徑直瞄火炮摧毀之)。可見中國對越南只有朋友沒有國防。此外越南很多方面生活水平應比我國絕大多數地區高:有女式永久自行車、蜜蜂牌縫紉機、菲利浦五波段臺式收音機、大摩托車、香煙盒狀的磁帶(不識錄音機磁帶)。而中國人有什么?河南人的紅薯干、廣西木杵搗木薯、湖北的人拉犁……。越比較越讓我憤怒,越讓我憎恨。三十多年10億中國人的心血,數百億人民幣的援助,中國的付出,國人的忍受,眼前的戰爭……。是悲哀還是諷刺!?
地很濕,從車底下土坑中爬出來地上顯現出很標準人體印子。為防敵夜偷襲,暗哨躲在車底下不失為好辦法;夜很冷,躺在泥地上蓋上發動機小蓬布還不錯。伙食保障做得好,司務長張敬興和炊事班長李先紹和沈作敏總有辦法搞些熱食;甚至每次給我捎2包山茶花牌香煙。但有個孩子吃苦了,有十六、七歲,我估他體重不到90斤,服裝與他的體魄也不配,兩只褲簡中象沒有放腿進去,抱著不太匹配的大槍。入伍7天到前線,一次戰斗他們一行有7個活著,他是唯一毫發無損的,找不到連隊,東西全丟了,只剩一桿槍,巳三天沒吃東西。聽后我突然對18號那天2個吃甘庶戰士多了些原涼。想到了郭建新、李金友幾乎與這孩子一般的年齡,風華正茂的青春;還有三天來毫無音信的戰友……。“王裕權這孩子我交給你,把車內罐頭多拿幾個給地,開飯時叫上,好好保護他”。我愿望這小兵命大、福大,將來成長為軍隊指揮員。
這兩天戰事不見緊而氣氛比先前更緊了,豈不見汽車速度比往前快多了,司機神情也驚慌,只要從復和方向來無不戴上防毒面具,更有甚者還用背包把車窗擋住;象扒在方向盤上站著開車,不回答任何人的問話,只伸出一個手指向復和方向指一下。一會兒一個“防空警報”……可過好一會兒才見是我方直升機來接傷員。偶爾聽到雷鳴般馬達聲,結果只有國內那邊天空強5飛機劃過。二十二日下午1時許(可能是二十三日),坦克二連付連長鄔愛學從復和方向飛跑而來,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得了,嚇死我了,遇襲了…….”。原來是我團后勤和技術保障車隊,過復和平江橋經靠松山往東溪送物資器材,在復和木橋處遭敵炮火襲擊,造成后勤和技術人員很大傷亡(孫日森、杜國凡犧牲朱怡和處長張殿中股長等六人受傷)。
二點剛過,162師一隊嶄新的東風牌卡車滿載著“說打就打……練練手中槍……”軍歌聲開到孤山(203高地)公路上坡處,車上軍人個個精神抖擻、士氣高昂,嚴然似趕赴閱兵埸。突然砰、砰前方遠處傳來幾聲槍響,行在隊列前的5一一6臺車上士兵瞬間全跳下,各自尋找有利地形,盡可能地擺出最標準射擊姿勢向遠處石山射擊。石山頂上的紅旗在微風中飄動著,山腰處一片彈雨濺起一層薄霧。有人企圖制止:“那是我軍陣地,別打啦”無濟于事,可憐人聲壓不住槍聲;慶幸的是后隊10多臺車上的人堅持唱完戰歌后安靜地待在車上,甚至架在駕駛窒上的輕機槍都不曾挪動一下。這種局面直到有機靈人從孤山上(203高地)拿來紅旗,大幅度搖著,意思是比賽該結束了。
702車歸隊了。我也接受了新任務:以7連為基礎組成加強坦克連于二月二十三日下午1時到復和縣城南接收162師指定的任務。不敢大意,很認真地研究了一下沿途地形、地貌;對可能發生的不測作了預案,并將預案任務明確到單車。好在營長和八連長也跟著去。自我決定,既當連長也當尖兵,決心把隊伍完整準時地帶到目的地。很緊張、很準時、很順利。在縣城西南的臺地上,162師一位副師長接洽了我們。首長很直接了當:“據說你們打得很艱苦,我的態度是不到關健時刻不用你們,現在是掏地老鼠(挖鉆入洞穴的越軍)的時侯,你們就把這周圍的洞和可疑目標看住,把復和浮橋守住”。受領任務后采取看管戰術分車分目標包干,火炮瞄準、炮彈上堂嚴密監控的部署。確保步兵逐個、定點清除鼠洞。
二十四日早七時許,一位身材高大,略顯疲態,年約50歲的首長迎著晨曦從復和縣城向臺地走來。不知誰說了句“這是125師的師長”。我不信,不會不帶警衛吧?如若是他定是為了透透氣放松一下。這位師長也該喘口氣,就我所知,他是最勇敢的指揮員,作為復和方向最高指揮官不坐中軍而坐鎮前指,擔當開路先鋒,在復和城未完全掌控的情況下進擊戰斗最前沿。他是在拼命履行軍人職責,以實際行動貫徹了最高層倡導的"不惜一切代價"精神。兩個師會同時在此地作戰?不過這種可能性還是被我否定,試想一個復和縣城怎會放兩個沒有隸屬關糸的整編師?最有可能的是125師巳完成階段性任務后轉為預備隊。別假設,這不是一個小連長管的事,想到此也就釋然了。多天不見的小白也露面了。啊,難怪好幾天沒聽到朱副團長聲音:小白只背著沖鋒槍,那臺714電臺已然沒了。可能他十八日晚隨125師前指進了復和縣城。這鬼地方四周是山,縣城落在低洼處,即便是有命令電臺信號也不好傳出來,更何況沒了那聯絡工具。
下段就看162師了。不過聽說162師很善于總結經驗教訓,他們的辦法是因地置宜,借鑒美軍攻占琉璜島戰術,占領一地,清剿一處,逐個掏洞,鞏固一片。這就是從戰爭中學習戰爭。很明顯,今天的越軍與當年日軍守島戰術十分類似。從近兩晚這塊生死地形勢看效果還是明顯的,除偶爾一、二道曳光劃過外,未聽說這里遭偷襲、那里又失守的事。但愿他們越打越好,一個勝利接一個勝利。
監視和看管任務完成啦!二十六日上午返回國內,駐在離水口約十多公里的水口河邊。老天有意安排了點小雨為我們洗塵,也是為了證明軍事氣象預測的可信度吧。706車也修復歸隊,更好的事也到了一一702車炮長寇萬青、二炮手宋元儉歷徑7天7夜、晝伏夜行、忍饑挨渴靠吃牙膏、野草度日。終于擺脫困境于二十六日晌舞回到連隊;但703車駕駛員肖成喜棄車后與他們走散,仍無音訊。
記者就是記者,為了拔得新聞頭籌老圍著寇萬青轉。我倒覺得你要關心他就給他自由。因為他倆當前最需要的是休息和身體恢復。
二月底,坦克3營回歸建制一一四十三軍坦克團;三月初隨大部隊東進,經崇左向寧明市寨安公社集結。下步行動預案準備過友誼關向涼山進攻。三月五日這天中國政府宣布“從三月五日開始撤軍,三月十五日完成撤離”。
離完成撤軍雖然只有幾天,我團仍有出關再戰可能。但這個消息足以驅散三天連雨籠罩心頭惆悵。走出矛舍、穿過雨隙尋嘩嘩流水聲走去,巳然是左江岸邊了。一股暗流冒著熱氣咕咚咚從石洞中涌出,匯聚中流,沖擊江中巨石,激起萬朵浪花隨風飄去;岸邊幾棵紅花繁茂的高大喬木輕輕舞動。很紅,紅得象火;很艷,嬌艷欲滴。莫不是木棉花?是南疆人引以驕傲的花?一定是,只有英雄花才有這般性格:沒有綠葉,無需襯托,盡情開放。追思我那些逝去戰友,猶如這英雄花一樣,不求贊美,無怨無悔。
問君今在何處,可有墳瑩,可有碑文……。發稍的水滴在流淌,絲絲細雨巳朦朧了我的雙眼,該回去了……。
三月八日我團從寧明以鐵路輸送方式到南寧市西南沙井公社,坦克7連駐在南寧市某建筑公司在沙井的家屬農埸。在那里補充兵源,修生養息,為保衛國家積蓄力量。
三月十六日,中國政府對世界宣布:中國人民解放軍完成對越南自衛還擊任務,主動撤離,全部回國。
四月九日四十三軍坦克團開始從南寧市以鐵路輸送方式返回原駐地一一河南省寶豐縣。第一梯隊于四月十二日抵寶豐。<br></h3><h3></h3><h3></h3><h3></h3><h3></h3> <h3></h3><h3></h3><h3>對越自衛還擊作戰糸列之(五)</h3><h3> </h3><h3> 淳 樸 的 南 疆
歸程巳啟動,車站彌漫著眷戀,站臺上告別依依,握著的手久久不愿放棄……。突然有人一聲喊:“等一等”。沒待回過神來,站臺那頭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兩女士抬著一物件晃晃悠悠地趕了過來。“哎呀”!驚訝!突如其來的一幕差點讓我發出聲來。她倆滿頭的汗,褲腿挽老高,走在前面的那位還赤著腳,一手提著雙斷了扣帶的涼鞋。是她。是她倆:房東何女士和與房東隔著幾戶的S(不知姓氏)女士。卸下抬杠,S女士開口了:“連長,隊長讓我倆把它送來,你們忘帶了吧”?我內心好自責:這是誰做的事?既然有意把塊舊坦克電瓶留下(駐地常仃電),就該說清楚,害得人家兩位女士抬著120斤重的東西,趕了足有3公里路,很是讓人心里難受。我正想解釋,但看她倆紅著臉笑著,笑得很好看,S女士眼中還漾著淚花。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我巳意識到,她倆有理由笑,完成隊長交給的任務應該高興,那是她們的成就。我只能將錯就錯,就當真的忘帶了。除了感謝,任何解釋都是一種殘忍,一種傷害,都會降低她們的成就感。南疆人就這性格,只要認定要做的事,你是攔不往的。雖然以不深的閱歷和有限的經歷,難以全面而深刻認識南疆,但回首這一百多個不平凡的日日夜夜,感受南疆人民的博大情懷,讓我敬佩,令人贊嘆:南疆,無私、誠實的沃野,善良、淳樸的人民……。
南疆有大愛,南疆多美麗。當踏上渠黎站臺那一刻,美麗撲面而來,不僅風光錦繡,那支觀摩隊伍也極盡展現。只要你用心去觸摸、去感受,他(她)們的愛、他(她)們的美麗就在身邊。聽崗哨講“有些人昨天就在這里”。現實告訴我,他們不是單純看熱鬧,而是欣賞。也很懂得欣賞:坦克車的威猛自不必說,對身著夾克式工作裝、腳登馬靴、脖子上圍塊白擦車布的乘員也被捧成“斗牛士”般贊賞;是一群很守秩序、很有素質的觀眾:不圍觀、不起哄,遠遠地、靜靜地坐著,每當坦克順利從平板車下得站臺來,總能聽到他們贊許的掌聲。因為他們心里有愛、有美麗,才能把愛和美麗與這支隊伍一起分享。南疆的愛無處不在:春節未至,年貨先到,一筐筐粽粑給部隊增添不少年味。其實鄉親們的物質生活很貧乏,他們寧可自己清苦,也要讓部隊感受情意。從東斗出發的前二天,村民們就敏感捕捉了部隊要開拔的跡象,便將他們最重要經濟作物一一甘庶,選取中間最甜一段削去表皮,捆扎得象秦、漢時代“簡書”般,一卷一卷的,一般大小,同樣長短;不由你分說,不容你拒絕,讓你沒得選擇,只能接收。那般誠意、那份關愛,足以讓人體味出未嘗甘庶心先甜。他們對人民軍隊的愛護可稱地厚天高。
無私的南疆,南疆多高尚。在我的想象中,廣西屬邊遠少數民族地區,語言難懂,社會文明程度可能不及內地。但事實證明我是錯的、是無知。在那里,普通話的普及程度相較內地高得多。接觸中,東斗若大個村莊,僅發現倆個人不講普通話,那就是房東黃校長的雙親。這也難怪,畢競已是古稀老人。更讓人意外的是如此偏僻的山村,文體活動開展得極其火熱。春節期間,軍、地組織籃球聯賽,按說軍隊歷來有開展球類活動傳統,實力應更勝一籌。其結果不然,該村農民球隊與我營水平不分伯仲。就說那拔河、乒乓球比賽也搞得有模有樣,不分男女,極為涌躍。這些足以表明他們的文體活動開展得既經常又廣泛,同時也顯現了人們高尚的精神面貌和對生活的熱愛。
恪守本份又無私,生活淡泊而從容,對此感受尤為深刻:一日黃校長牽過小棗紅馬,套上小馬車進山砍柴,后晌竟然拉回一車已干透柴禾回。我十分不解地問他:“你不是去砍柴嗎,怎么買了一車回來”?聽完解釋我才明白:原來當天砍的放在那里曬著,拉回的是上次砍好放那里干透了的。“不擔心有人偷了去”?他到有些不解:“怎么會?不可能,不可能……”。連說好幾個不可能,顯然我的疑問沒道理。是的,只要看看村頭路邊曬谷埸上堆著大堆的甘庶,許多天來曾未見有人拿過一根。就不難判斷:南疆是無私的、道德是高尚的、風民極其淳樸。是個道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社會。
真情南疆,歌的南疆。是南疆的歌,喚醒了79年的春,抗拒了戰爭對中華民族傳統節日的遺忘。那是在響水平南的日子,戰前準備之緊張,軍人不知今昔是何年,幸有平南村姑娘們的天籟之音,為部隊獻上元宵夜的盛宴。雖無絲竹伴奏,亦無伴舞,也有別“劉三姐”的對唱。那是兩個聲部的和聲合唱。雖不是“陽春白雪”,但也和者數眾,余音了了,動聽悠揚。一曲歌罷,一串銀鈴般笑聲,十數個狀似玫瑰花蕾的紅布包,帶著祝福、載著南疆女兒的真情,從窗格間飛進燈光搖曳的講堂。盤腿席地的戰士們一時惘然,猝不及承接,滿是油污的手,又惟恐瀆犯。但一顆顆年輕的心,終歸難以壓抑,紀律和規范此時也丟失了防線,雖然雙眼仍直勾勾看著前臺的說教,顯然憑借著昏暗,就地的便利,雙手悄無聲息地在身邊搜索。有收獲者,心滿意足,把那份圣潔急著藏進衣兜里;落空者,則做著手勢,討要一份分享。那情形很讓我感慨。我能做的就是默認,放慢說教的節奏。因為他們不只是將要面對戰爭,人生遇到的挑戰會很多。因部隊剛到此地,我相信,他(她)們不一定相識,未畢有過傾訴;我揣測,或是她們在秉承壯鄉節日的傳統習俗,或許僅是禮節;即便小伙子們年輕的心真的泛起漣綺,也只能是即景而生。但無論如何,不應懷疑,這里飽含著南疆人民對子弟兵的深情。應懷有感恩的心,將南疆的真情厚意,永遠珍藏。
還是南疆的歌,蕩滌戰爭煙塵,洗刷了人們心頭的陰霾。在南寧市沙井鎮河灘的曠野上,廣政歌舞團雷瓊一身壯鄉村姑簡樸妝扮,一首《邊疆泉水清又純》的絕作,一曲“邊疆的歌兒暖人心,…….軍民魚水情誼深……”的絕唱,達到了歌與人心息相通,情與景交融的意境。猶如傷口得以舐犢,將士的痛楚得以撫慰。
勤勞的南疆,善良的南疆。如果論及勤勞和善良,首當南疆的女性,稱無與侖比也不為過。東斗村的房東黃大嫂,四十歲上下,巳現不少白發,身板十分單薄,參加生產隊的繁重勞作自不必說,家務操持也是一把好手,整天忙得象陀螺一一團團轉。對公婆也極盡孝道,一日三餐送到二老手上。她還是個秉承中華民族傳統美德的女性,大年三十吃年飯,我們幾位同黃校長席地而坐,大塊吃肉,大碗喝酒,談天說地,暢想未來;而大嫂只當自己是廚師兼餐廳服務員,招呼完這邊又忙著照顧二老和一雙兒女。男人們看不過眼幾度邀勸,她既不作答也不為所動,只是遠遠地、笑瞇瞇的看著男人們在那里“煮酒英雄”。看那情景,她十分滿意地享受自己的奉獻,那張略帶蒼桑的臉流淌著溫馨和幸福。不難看出:在她眼里,黃校長就是她的天;在她內心深處,一雙兒女就是她一生的希望。
南疆女性的勤勞和善良不勝彌舉,甚至讓我深為感嘆。三月上旬,連隊駐扎南寧市沙井鎮西北約三公里的一個農場,該場隸屬南寧市某建筑公司。農場建在山坡一片臺地上,說是農場,與我家鄉生產隊沒多少異樣,所不同的是職工隊伍:除王隊長和一些未成年子女外,其她全是中年女性,說這里是“女兒國”興許更為貼切。實際上農場只是公司用以安排沒有正式工作、沒有城市戶籍的家屬罷了。王隊長屬于公司老職工子女類,湖北黃石市人,與長江北岸的我家隔江相望;與公司的大部分巳成年子女一樣,是文革后期隨公司遷到南寧市的。職工隊伍結構注定這些女性承擔著超強的體力勞動,她們憑自己的辛勤供養自己和子女,并向公司供奉了全部剩余價值。連隊不忍她們的艱辛,很想幫做點什么,上級也有此意,所以就有了按擅長由隊長分派不同的農活。我是老泥腿子,插秧是我入伍前必須的生存技能,這次只當復習已荒廢六年的本行是了。哪知一天下來,腰痛得就象斷了一樣,早起床時不得不一點點地挪著下地。試想她們五、六十號人,耕作300多畝(水田200多畝)田地,兩季三熟,年復一年,那是何等的勞動量?又豈止勤勞二字所能夠表達?
艱辛和勤勞孕育善良。房東何大嫂就很善良。繁重的農活已夠辛苦,還得操心讀二年級女兒,無論她有多少承擔,每天待我們早晨開門時,總能看到門外邊放著兩瓶開水。甚至隔三差五,把我和張副連長換下的臟衣服找了去。面對她那辛勞樣兒,的確與心不忍,但我們未曾拗過她,只好打了“白旗”由著她去。我把她比作兄嫂,其實嫡親兄嫂不過如此。
如果說何大嫂以她的細膩展現了南疆人善舉,那與她家相隔百十米有一位女士,她有一顆善良的心。因未直接接觸,不知姓氏,故且就稱她S女士。那是羅國民從營部調來任二排長后,車、排長們相邀上得山來,見我忙著與蚌埠坦克學校董教員討論戰例,寒暄幾句他們離去。可過了多一會兒,他們仍未走遠,不時傳來說話聲,甚至還夾帶有女人聲音。受沒名的心理驅使,看出了究竟。他們在與一位年約二十七、八歲的女士說著不久前的戰事。看得出,他(她)們先前認識。雖然我離她有三、五丈距離,仍能覺察她的綽約風姿,面容也嬌好,臉上透出淡淡的憂傷,似是剛剛流過淚。
大凡是成年男性,通常會對漂亮女人投去更多的關注。我非輕薄,但也不能免俗,甚至有點欣賞這位既漂亮又有風度的女人。只要撞見她(他)們在說話兒,會放慢腳步,僅以余光瞟視,幾次見她眼角掛著淚珠兒。我思量,S女士心存太多的傷痛。她的心結、她的悲傷可能緣自她的親人也闖入了這埸戰爭,她為親人安危擔了太多的心。為解疑惑,不得以請教了王隊長。王隊長三十歲上下,說他是南寧市人有點牽強,我家鄉農民的鄉土氣在他身上一點也沒變,對這幅神情我太熟悉了,就是我不二家兄。對我的疑問他給了肯定回答:“沒聽說她家有誰參戰”。到說起S女士原本是知青,為避免上山下鄉,只好嫁了。我不想打聽別人隱私,疑惑得以釋懷已足夠,何況他的答復更能說明問題:S女士是視軍人為己親,她為軍人的流血犧牲而傷痛,我越發看重那淚珠兒。
其實為這埸戰爭作出奉獻的豈止是東斗、平南、和沙井,是整個南疆大地; 流血、犧牲、流淚的也不僅是軍人和S女士,而是千萬將士的親人和南疆人民……。
沒有一絲北歸的緊迫,更多了離愁,洽似游子行前的難舍。車輪滾動,心緒隨之震顫,奈何?畢竟終要離別。正如來時,帶著我的連、我的弟兄,帶著和平的期許…….。硝煙散去,收獲了和年,回復了安寧,收獲了南疆的春。今日歸去,留下我的弟兄,長眠在那片墳瑩,與邊疆共捍和平。采集一把南疆春的種子,收藏南疆淳樸和善良,向著翹首已久的至親、向著來時……。<br></h3><h3></h3><h3></h3>
主站蜘蛛池模板:
宁明县|
云浮市|
石屏县|
仁寿县|
新干县|
禹城市|
耒阳市|
同江市|
遂川县|
台江县|
临泉县|
宜丰县|
海宁市|
鹤峰县|
泾川县|
云霄县|
包头市|
商水县|
怀仁县|
南丹县|
师宗县|
阿合奇县|
神木县|
宣汉县|
马公市|
双鸭山市|
扶余县|
郎溪县|
富顺县|
济源市|
遂昌县|
乡宁县|
当阳市|
延吉市|
灵石县|
克拉玛依市|
靖远县|
渭源县|
瑞安市|
文成县|
金乡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