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寧：十死一生的父親九六壽辰

李小寧

今天2024年10月5日，是父親李宏垠96歲本命年壽辰。早在2018年10月父親90壽辰時，筆者曾發過《九死一生的父親九十初度》紀念文章，略加補充。六年過去了，父親目前在病床上，正經歷著第十次生死的考驗…… 　　2018年10月5日父親屆滿90歲，對于身患21年帕金森綜合癥等多種疾病的他，已經是個奇跡了。 　　2019年10月5日91歲壽辰時，一直腿腳不利索的父親被扶著拍照時，眼睛突然變得炯炯有神。 　　2020年10月5日92歲壽辰結束時，父親唱了一遍又一遍的《新四軍軍歌》。 　　2021年10月5日，父親93歲壽辰。 　　2022年10月5日，父親94歲壽辰。雖然身患25年帕金森綜合癥，仍能奇跡般的短暫的站立。 　　父親早幾年每天趴在桌上，寫寫畫畫，筆觸依然蒼勁，有時還能扶著椅子走上幾步。這幾年，雖然寫畫不行了，但仍能短暫的扶立。父親說，他經歷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對越自衛反擊戰，戰爭年代無數槍林彈雨的洗禮，九死一生，雖然受到多種疾病的困擾，比起那些早已長眠的戰友們來說，應該感到知足。 父親在其回憶錄《歲月恢宏心無垠》中，記述了戰爭年代經歷的“九死一生”： 　　“那是1942年秋末冬初我剛滿14歲，參軍后不久打了殘酷的第一仗。 記得開仗時，我在地堡里模仿老兵射擊，生怕人說膽小，不甘示弱地想打幾個敵人讓大伙看看，結果，第一槍是瞎著眼順地堡孔放出去的。排長惠永元和老班長倪以法趕忙手把手地幫我裝上了子彈，教我如何瞄準，如何扣扳機。第二槍打出后，惠排長馬上按住我的腦袋，命令趕快蹲下，怕我隨便向外張望被敵人還擊的子彈打中。說時遲、那時快，當我剛彎下身子，一梭子機槍子彈順著地堡孔打了進來，激起的塵土烏煙瘴氣。好家伙，太懸了！要不是排長眼疾手快，我很可能就“光榮”了。” 這是其一。 “為打通淮海、鹽阜兩分區的交通線，擴大淮海根據地并配合淮北反偽化斗爭，我所在的新四軍淮海四分區于1944年4月參加了高溝、楊口戰役。4月19日晚在渡六塘河時，我們的木船遭到了敵人的伏擊，當時我乘的船多人傷亡，而我僥幸存活。” 這是其二。 ——1945年夏，父親任新四軍三師獨立旅二團司令部書記，時年16歲。 “1947年春，我在二縱六師任作戰參謀。此時東北我軍為擴大解放區，5月13日發動了強大的夏季攻勢。5月28日，師主力集結于興隆溝、紅頂山一線，完成了對昌圖城守敵的包圍。 在偵察地形時，我與科長韓曙隨師長張天云在城東南角抵進偵察時，敵人冷槍子彈擦著我的腰間擊中了張師長的臀部。科長叫我跑步找來十八團醫生和擔架趕快將張師長送往師衛生部急救。” 這是其三。 “1948年10月14日錦州總攻開始后，我奉命檢查攻擊部隊在敵火力下的近迫作業，遭遇到敵人密集炮火的反擊，部隊只好在炮火下強行挖掘戰壕，此時炮彈在我身邊不斷爆炸，數百人傷亡，而我又一次僥幸存活。” 這是其四。 “在隨后的遼西會戰中，兩軍混戰，雙方都饑餓不堪。記得在胡家窩棚附近的一個僅有幾戶人家的小村上，我師一個營的管理員冒著槍林彈雨煮了一鍋高粱米飯，此時敗退下來的國民黨一個營散兵沖了進來。由于雙方多日征戰衣衫襤褸，分不清彼此，國民黨軍誤認為是自家伙伕，不由分說上來就搶飯。管理員也沒弄清來者身份，看著狼吞虎咽的士兵，向我發牢騷說： '李參謀，也不知是哪個部隊，把我剛做好的飯都吃了。' '管誰吃呢，反正是友鄰部隊。'我說。 我過去一看，發現竟然是國民黨兵，要讓他們看出我們可了不得，命都得搭進去。我悄悄溜出去向上級報告，不一會兒叫來附近的戰士，將一個營的國民黨殘兵敗將盡數俘虜。此時國民黨兵如夢方醒，真是：貪吃一口飯，枉為階下囚。” 這是其五。 　　“1949年1月14日拂曉，我軍發起了天津戰役。我師突破和平門第三監獄地段時，十七團第一梯隊遭敵側射火力猛烈射擊，部隊傷亡較大。 張竭誠師長命令我指揮配屬我師的4輛日式坦克，引導支援十七團。于是，我帶上3名通信員分別搭乘在坦克炮塔后引導前進，邊走邊用坦克炮火力支援部隊摧毀發現的敵側射火力點。由于坦克目標明顯，我們又在光光的炮塔上毫無防護，遭到了敵人猛烈射擊，我帶的3名通信員兩死一傷，我的棉衣也被敵機槍射穿好幾個洞洞，幸好沒打中皮肉，死里逃生。最終，我按師指示，將4輛坦克交十七團袁正元團長直接指揮。此戰，我榮立了一大功。” 這是其六。 ——1949年秋，父親隨大軍南下剿匪，任三十九軍一一七師作戰科副科長，時年21歲。 　　“1949年12月中旬，部隊南下至廣西，我在柳城指揮部隊夜渡柳河后，單槍匹馬地迷路了數十公里。受歷史惡習影響，許多壯族人結伙成匪，攔路搶劫，謀財害命。在蘆墟和大塘等地，國民黨潰散人員中遇害者很多，有一處堆尸上百具，大都被剝光衣服，用刀捅死，慘不忍睹。我在沿途除了躲避壯族匪徒，還遭遇了許多國民黨散兵游勇，多次交火，險些喪命，此時卻有我軍幾個通信員遇害，我再次經過了閻王殿。” 這是其七。 ——1950年秋冬，父親首批入朝參加抗美援朝戰爭，任三十九軍一一七師作戰科長，時年22歲。 “1951年元旦，我是在抗美援朝第三次戰役突破臨津江中度過的。我隨師前指渡江，遭到敵人炮火反擊，隨帶的通信電話排幾乎全部傷亡，我的頭部也負了傷，險遭不幸。” 這是其八。 “1952年一天深夜，我和三五零團參謀長丁文齋進出朝鮮前哨陣地190.8高地，遭遇到了美軍步兵伏擊和炮火反擊，密集的槍林彈雨使我方傷亡慘重，瞬間尸橫遍野，我又一次死里逃生。” 這是其九。 2022年12月，新冠防疫放開，頑強的父親被擊倒了，陽性、發燒、各種器官出現不同程度的衰竭，三次病危，三次脫離，目前仍在與病魔在作頑強的斗爭…… 但愿這是其十。 父親戰爭年代“九死一生”，三立大功，要知道，那時的“大功”是生死功。而如今，面臨著第十次的生死考驗。 ——1966年夏，父親（中）任中國赴坦桑尼亞軍事專家組長，負責訓練該國軍隊，時年37歲。 ——1979年2月，父親（左）臨危受命任五十五軍副軍長，對越自衛反擊戰中率一個師攻克越南北部重鎮諒山市。圖為父親與一六四師趙政委在前沿陣地，時年50歲。 ——1979年5月31日，父親（二排左三）任對越自衛反擊戰英模報告團九分團團長，在人民大會堂接受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親切接見，時年50歲。 ——1988年春，父親在總參編研室工作，時年59歲。 ——2000年秋，父親（右）受邀參加人民大會堂紀念抗美援朝戰爭50周年大會，時年72歲。 ——2018年春節，父親寫下“福”字祝福大家，時年89歲。 ——2012年12月，父親在參加革命70周年之際，出版了回憶錄《歲月恢宏心無垠》（精裝本），如同名字“宏垠”所寓示的一樣，記述了曾經的恢宏歲月，以及力圖達到的無垠胸懷。 ——父親回憶錄手稿。 ——父親的國畫。 ——父親的書法。 ——父親每天7次吃掉十七八種藥，抵抗著疾病的困擾。 　　父親多種疾病纏身：1987年59歲時得了腦血栓，1997年69歲時又患了帕金森綜合癥，并且在2002年73歲時，因腎癌摘掉了一個腎。在藥劑師母親常年的細心照料下，父親每天要分7次吃十七八種藥，維持著身體的健康。 幾年前母親去世前后，我擔負起了給父親拿藥、分藥的責任：每兩周去301醫院掛五六個科室，開回兩大提袋藥品，然后幾個小時的分藥，一盒一盒裝好，檢查無誤后再給父親送去。很多時候，我看著拆開的成堆藥盒，總在想著父親僅有的一個腎要承受著如此大的藥量，甚至向醫生詢問，能否減少些呢？ 父親94歲壽辰度過，每況愈下，疾病仍存，需要藥物維持，身體漸弱，受藥能力減退。 　　正值舉國上下紀念抗美援朝戰爭70周年之際，92歲的父親滿懷深情的寫下了“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回首蹉跎歲月。 　　2022年“八一”，筆者與父親一起。 　　衷心祝愿久經沙場的父親，戰勝病魔，健康長壽！ 全文完——節選自李小寧七卷系列散文集之第三卷《歲月沒那么久》 李小寧七卷系列散文集： 《海洋沒那么寬》-散文集一卷 《建筑沒那么美》-散文集二卷 《歲月沒那么久》-散文集三卷 《樓市沒那么善》-散文集四卷 《傳媒沒那么真》-散文集五卷 《山水沒那么奇》-散文集六卷 《舞臺沒那么炫》-散文集七卷 作者簡介李小寧，建筑專家、作家、攝影家、文藝評論家、旅行家。設計建筑近百棟，計50余萬平方米。出訪近百國，達數百座城市和地區。已在國家級出版社出版圖書31卷，全部被國家圖書館館藏，累計發表著述1000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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