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八一過了,才想起該表達點什么。</h3><h3> 我總是會慢半拍,從小。</h3><h3> 十五歲,不大吧?</h3><h3> 發小們都穿上軍裝,走了。</h3><h3> 比我大的,比我小的。一夜之間,人全沒了。悄悄地,沒人和我告別。</h3><h3> 我依然在做童工的工廠里,忙碌著。</h3><h3>工廠轉型,我被派出學習技術,半年,回來便一頭扎進廠里,帶著師傅、徒弟,黑白連軸試生產。</h3><h3> 得空回了趟家,爸爸說,去當兵吧,人家都走了,還有幾個名額。</h3><h3> 那就去唄。我說。</h3><h3> 那個年代,上學沒那么值得炫耀,當兵卻是最讓人羨慕的。即使當不上兵,能淘換套軍裝穿上,也是最最時尚的。</h3><h3> 于是兵貴神速的,體檢,復檢,很快,入伍通知書發到了手中,第二天,發軍裝,開拔。</h3><h3> 顧不上與領導、師傅們、徒弟們告別,汽笛一聲,揮別了年邁的奶奶,親愛的爸爸媽媽,尚幼的妹妹們,我,飛了。</h3><h3> 一天一夜的顛簸,倒了兩次車,列車停靠在一個叫做靈寶的小站。</h3><h3> 軍綠色的敞篷汽車載著我們繼續上路,七轉八轉,終于到了。比我們早來幾天的,儼然成了“老戰士“,他們分列在窄窄的公路兩側,齊刷刷地嘶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搶下我們的背包,帶我們進到屋里。</h3><h3> 我們新兵編成一個營,男兵一二連,女兵是三連。我被分到三連三排八班。</h3><h3> 一個班擠在一間宿舍,一個大間,套著兩個小間。我被安排在最里面的小間,和另外三位戰友。房間也就四五平米的樣子,沒有床,地上鋪了厚厚的草墊,褥子一個壓一個,每個人也就五十公分寬窄的活動區域。墻上訂的有釘子,是掛挎包和水壺的地方。個人的物件統一放置,關鍵是我們也沒有什么私人物品。</h3><h3> 放下東西,便是班務會。班長講話,自然是幾句客套話,諸如歡迎新戰友云云,然后是由“老戰士“手把手教我們疊被子(標準的豆腐塊)、打背包,以及夜間緊急集合的注意事項。</h3><h3> 這邊事情還沒交待完,那邊排長吹哨整隊去吃飯了。</h3><h3> 隨著“老戰士"們跑出來,列隊奔食堂。</h3><h3> 每班兩個值日生去打飯,其余人列隊在外,拉歌。</h3><h3> 男兵連多厲害,那哪叫唱,喊吶,扯著嗓子,脖子上青筋蹦老高,沒調,也聽不出詞。我算知道啦,什么叫“飽吹餓唱"。</h3><h3> 完了,連長一聲吼"三連的“,全連跟上"來一個",喊了一遍又一遍。</h3><h3> 這時,只見我們連長大步上前,鏗鏘高喊:"三連全體,準備。“大手一揮,"日落西山,預備,唱"。再看我們,高亢嘹亮的歌聲沖向空中,沒人忸怩,沒人膽怯,不就是青筋暴露嗎,不就是氣血沖冠嗎,誰怕誰?在這里,我們都是戰士,不再是小女生。</h3><h3> 你看,你方唱罷我登場,那氣勢,真的讓人熱血沸騰。</h3><h3> 到部隊的第一天,我便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我成了一名軍人。</h3> <h3> 第一夜,班務會后,熄燈號響起,睡覺。</h3><h3> 實在是累了,睡得很香。</h3><h3> 謝天謝地,一夜無情況。</h3><h3> 早起,艱苦的訓練生活開始了。</h3><h3> 隊列訓練。稍息,立正,向右看齊,敬禮,禮畢,向左向右向后轉,齊步走,正步走,肩槍,槍放下……</h3><h3> 不要以為這很容易,枯燥乏味不說,每天累得腰酸腿疼,還總也達不到標準。</h3><h3> 十幾歲的女孩子,大都盈盈弱弱的,一天兩天是颯爽英姿不了的。看到有些戰友動作花哨點,有人就忍不住笑出聲來,于是,一個笑,引來兩個笑,三個笑,越來越多的人笑起來,一個班,一個排,哈哈哈,收不住。排長開始發威:“不許笑!xxx,出列。自己,踢正步。聽口令!”</h3><h3> 那個被叫出列的始作蛹者,哪還顧得上踢正步,早笑得彎了腰,叉了氣兒,捂著肚子蹲在了地上。笑聲更響了,排長終于也繃不住,跟大家一起笑了起來。</h3><h3> 訓練在一片難以控制的笑聲中暫時告停。</h3> <h3> 第二天晚上,夜正深,眠正酣,被一陣急促的哨聲驚醒。</h3><h3> “緊急集合,快起床。“班長喊道。</h3><h3> 要求:不準開燈,摸著黑兒穿衣,打背包。規定時間,好像是3分鐘集合完畢。</h3><h3> 俺的個娘唉,考驗俺的時刻到了。</h3><h3> “噌“,坐起,好在臨睡前已經預習好幾遍了,上衣放哪,褲子放哪,鞋在哪,背包帶在哪,背唐詩一樣,滾瓜爛熟了,心里說,別慌,穩住,可還是毛手毛腳,不聽使喚。抓起上衣,一甩披身上,然后一樣,一樣,慢慢,心不跳了,自覺有條不紊了。</h3><h3> 這時,只聽我左邊的戰友帶著哭腔說:"我的衣服呢?褂子怎么找不著了。"</h3><h3> 誰還顧得上她呀。都在各忙各的。</h3><h3> 打好背包,我們魚貫著沖出宿舍。</h3><h3> 這次是全營的緊急集合。聽“老戰士"們說,有時營里搞,連里也會有,排里也會有,所以,睡覺要時時警覺。</h3><h3> 我們部隊是山區。晚上,沒有路燈,沒有霓虹,漆黑一片。</h3><h3> 集合完畢,部隊在黑漆漆的路上行進。</h3><h3> 沒有聲音,因為不許說話,只有嚓嚓的腳步聲和偶爾從前方傳下來的口令。</h3><h3> 這是去哪兒?</h3><h3> 剛到部隊,對哪還都不熟悉,跟著別掉隊就行了。</h3><h3> 走著走著,到了山前。</h3><h3> 這是要爬山嗎?</h3><h3> 我可是平生第一次爬山!</h3><h3> 還是在這樣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要命的是,身上還背著沉沉的背包。</h3><h3> 要哭的心都有了。</h3><h3> 一步,兩步……我努力向上。</h3><h3> 時間不長,我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再然后,只吸氣呼不出氣了。排長命令旁邊的戰友:"快解下她的背包。"</h3><h3> 輕裝前進,依然不感輕松,深一腳淺一腳,一趔趄,腳下一空,就要跌下去。正巧,營教導員走在我身邊,一伸手,把我拽了起來。再看,原來,腳下就是陡坡,真若掉下去,也許,也許……好玄!不敢想,一想一頭汗,這是深冬。</h3><h3> 終于還是堅持了下來。</h3><h3> 回到營房,檢查裝備,清點人數。</h3><h3> 看這時的場面,如果是拍電影,讓我們演殘兵敗將,表現潰不成軍,那叫一個真。</h3><h3> 好多人的背包都散了,不是背回來,而是抱回來的。我奇怪前面那個男戰友,褲子膝蓋處的包怎么在后面,再一看,穿反了。二排一個女兵鞋子左右腳倒個了。</h3><h3> 我那個鄰床因為一直找不到衣服,壓根沒去集合,等我們回來,她坐在鋪上,懷抱著棉襖,還一行鼻子一行淚的哭呢。</h3><h3> 我閑下來反思,興許是我披衣服時,把她的衣服甩跑了。因為地方窄,我們的衣服都是壓在一起的。</h3><h3> 新兵連的生活,緊急集合是最恐怖的一件事情。所以,自此,我每晚睡覺前,都會更加認真仔細地做功課,叫做備戰吧。</h3><h3> 營連排首長們也知道大家的這種心情,所以在春節前幾天,鄭重其事地對我們說:過年了,緊急集合不搞了。越這樣說,大家反而越緊張。萬一是考驗我們的警惕性呢?</h3><h3> 于是大家互相鼓勵:別放松,別放松。握握手,鼓鼓勁兒。</h3><h3><br></h3><h3><br></h3> <h3> 軍姿、隊列訓練過后,是射擊和投彈訓練。</h3><h3> 每天早飯過后,就要扛著半自動步槍上山了。三九天,山下還吐口痰結成冰,何況山上。</h3><h3> 為了練就本領,上山的時候,腿上還要綁幾斤重的沙袋。下雪了,上山的路一步一滑,我們要唱著進行曲上。</h3><h3> 扛著掃把,把訓練場上的積雪胡拉胡拉,趴在地上就開練。</h3><h3> 沒人叫苦,沒人嫌臟,練的就是這股勁兒。</h3><h3> 對于女兵,最難練的不是射擊,是投彈。女孩子臂力差,投不了多遠。</h3><h3> 但是,就是再不行,人家也能扔出個十幾米,我怎么一點勁也使不上,投不出一竹竿遠呢?</h3><h3> 照這樣下去,我恐怕參加不了實彈了。</h3><h3> 光心里著急,屁用不頂。</h3><h3> 這天,指導員來我們班巡視,她拿起一顆教練彈,與我們一起練起來。</h3><h3> 咦,她怎么和我臉對臉呢?</h3><h3> 原來,指導員是個左撇子。</h3><h3> 一下子讓我頓開茅塞。</h3><h3> 怎么就忘了,我也是個左撇子呀。</h3><h3> 換個手試試。哈哈,果不其然,一入手,16米。</h3><h3> 實彈,我的成績,18米。</h3><h3> 這個距離,起碼,炸不著自個兒。</h3><h3> 其實,對于實彈,營里是很不放心女兵連的。畢竟是真彈,萬一投不出去,后果就嚴重了。所以,做了相當周密的部署。一是設了障礙,二是地勢是下坡,三是有人實時保護。但危險有時是防不勝防的。實彈時,還是出了事。一個女兵環兒拉開,沒投出去,彈甩到了身后。幸虧有人在旁保護,使化險為夷。</h3><h3><br></h3> <h3> 當兵站崗好像是必須的。我們女兵的哨位就在連部那。每班一晚,輪流,兩小時一崗,輪流。</h3><h3> 到部隊的第5晚,輪到我們班的崗。我和另一位戰友被安排在午夜2點至4點值哨。</h3><h3> 睡得正香,被提溜起來。離開暖暖的被窩,站到零下十幾度的屋外。裏著大衣扛著槍,凍得直得得。</h3><h3> 不一會兒,連部的燈亮了。</h3><h3> 連長隔著門喊:“哨兵!“。</h3><h3> “到。"</h3><h3> 我倆迅速上前。</h3><h3> “我們去營部開會,你們堅守好哨位。“</h3><h3> “是。"</h3><h3> 連首長們魚貫而出,門上了鎖。</h3><h3> 我倆猜測,一準是又要緊急集合。</h3><h3> 心里那個樂呀,這大概應該算興災樂禍。原本以為這倒霉的一崗,躲過一劫呀。</h3><h3> 謝天謝地,阿彌陀佛!</h3><h3> 果不其然,連首長們一回連部,哨聲就響了。</h3><h3> 這回我倆當回局外人,看她們怎般模樣。</h3><h3> 好家伙,那叫一個亂。有人提著褲子就跑出來了,有人干脆抱著被子跑院里放地上打背包,還有人一邊把褲子往頭上套一邊急的哭著喊,“怎么穿不上呢?"</h3><h3> 當然,這種亂是有時間的,如果唱戲,一句詞兒還沒唱完,院子里就消停了。隊伍很快悄無聲息地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h3><h3> 我倆那個樂呀。也不覺得冷了,流出的眼淚迅即在臉上結了冰。</h3><h3> 稍頃,笑聲戛然而止。</h3><h3> 為什么?</h3><h3> 驚恐。</h3><h3> 聽到了一種叫聲,不像狗叫。</h3><h3> 到底是什么?我們不知道,不會是:狼。</h3><h3> 哎哎哎,別自己嚇唬自己好不好。</h3><h3> 都走了,營區沒人,黑燈瞎火的,就咱倆。</h3><h3> 越想越怕,藏進了冬青叢中,兩雙手緊緊相扣……</h3><h3> 終于等到隊伍回來了,我倆也到了換崗時間。</h3><h3> 正準備走,就聽的連長喊:“哨兵。"</h3><h3> "到。”</h3><h3> “有人來過連部嗎?”</h3><h3> “沒有哇,門是鎖著的。”</h3><h3> “我的槍怎么不見了。“</h3><h3> 這一句話,把我倆嚇傻了。</h3><h3> 槍丟了?出大事了!</h3><h3> 可是,沒人來過呀,我們一直在連部這守著。</h3><h3> 連長一邊焦急地尋找,一邊不停地叨叨:“丟了槍,你們要負責任,你們要受處分。“</h3><h3> 我倆的小心臟喲:突突突突;我倆的四條腿喲:嗦嗦嗦嗦。</h3><h3> 正自著急,副連長推門進來:“連長,你在找什么?”</h3><h3> “槍,槍不見了。“</h3><h3> “別找了,在這呢。出去不把槍帶上,我替你拿上了。”</h3><h3> 連長從副連長手里接過槍,頭都沒抬,對我們說:“你們走吧,沒事了。"</h3><h3> 沒事了?我倆的腿都軟了。</h3><h3> 出得連部,我倆自嘲:乖乖,沒事了。</h3> <h3> 軍事訓練只進行了兩個月,第三個月,全營被拉到了黃河灘上,我們的任務是,在這里修一條路。時間,一個月。</h3><h3> 十五公里的路,分為三段,每連一段。女兵連所受到的照顧僅是,比男兵連短一些。</h3><h3> 真正磨練意志的,是這一個月。</h3><h3> 那時候沒有現代化的機械,筑路的沙石,完全靠我們一筐筐的抬。我們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最小的13歲,大的不過二十。現在的孩子,我是說女孩子,十三四歲,十五六歲,在干啥?而我們,已經上戰場了。</h3><h3> 我們真的是把它當作戰場去磨練的。</h3><h3> 肩扛手抱,一個月,所有人的肩膀都磨爛了,不是破,是爛,衣服粘在肉上根本脫不下來,就干脆不脫了。腳上磨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泡,用針挑破,第二天繼續干。沒有一個人臨陣脫逃。</h3><h3> 每天中午的飯,由飲事班送到工地。黃河灘飛沙走石,一刮起風來,沙子直往嘴里扎。所以吃飯的時候,我們就架起雨衣,鉆到里面去吃。</h3><h3> 論起吃,那時候的我們,一點都不遜于男兵。打好菜,四五個窩頭饅頭下肚,根本不當嘛兒,再來三個五個,吃得自己都害怕。說過去挖海河吃干糧一扁擔,不是說笑話,我們吃包子要排在扁擔上,恐怕也能排滿。</h3><h3> 三個月,訓練結束,今后的路,怎樣在前面等著我們呢?</h3><h3><br></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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