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作者:張漣</b></h1><h1><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圖片拍攝:葛華平</b></h1><h1><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出鏡:張漣</b></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20px;">上圖左一:我外婆,旁邊是大房、二房、三房的外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20px;">圖片拍攝時間約在一九三五年左右,拍攝地點在臨安縣顯嶺腳村(中國人民解放軍112部隊醫院地點的前身)</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注:文中周家、張家、胡家分別是我的外公家、外婆家和姑婆家。太公、太婆指外公的父母。外太公、外太婆是指外婆的父母。大舅公、小舅公指外婆的大弟和小弟。姑婆指外公的妹妹。</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二章 新中國時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目 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一節 鎮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二節 階級斗爭開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三節 大房的故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四節 二房的故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五節 小妾</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六節 大舅公—張成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七節 四姑婆—周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八節 杭州的家產不翼而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九節 小舅公—張成棟活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十節 外公回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十一節 出生與戶口</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十二節 小旗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十三節 外公和他的流動書攤</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十四節 尋妾</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十五節 臨安政府歸還“胡家”及“張庫房”的部分房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十六節 結束語</b></p><h1><br></h1><h1><br></h1><h1><br></h1><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20px;">第二章 第七節 四姑婆—周韻</b><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1950年年初的一個寒冬天,北風蕭蕭。</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傍晚,天色已微暗,外婆燒好晚飯,端著臉盆剛要跨出門去倒水,突然看見外公已出嫁的四妹周韻挺著大肚子,手里拉著三歲的女兒站在安置房的門口。只見她穿一身的粗布衣服,肩上背著一個大包裹,腳上踏著一雙破布鞋,頭上的發髻也散落下來,一股迷茫又疲憊的樣子,腿邊倚拉著的女兒,穿著一件臟兮兮的倒背棉襖,頭上綁著一塊方頭巾,小臉蛋餓得耷拉著。寒冷天母女倆的臉頰和雙手都被凍得通紅,外婆出屋看著一下子驚呆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二嫂,是我。”四姑婆朝著外婆喊了一聲,眼淚就涌了出來。</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外婆急忙放下臉盆,上前去接過包裹,抱起女兒跨進了屋里。進屋后,外婆朝隔壁喊了一聲:“姆媽,四妹回來了。”一邊掀起鍋蓋來盛飯菜。</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這時隔壁的太婆和大外婆(外婆的妯娌)聽見了聲音也奔了過來。太婆見到已有兩年未見的女兒變成這個樣子,立刻心痛得整個人都發抖起來。兩個都失去了丈夫的母女倆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對方,淚眼相見,天旋地轉,心如刀刮,只有跪倒在地,抱成一團輕聲的痛哭了起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外婆回憶說:“當時看到你四姑婆這個心酸的樣子,真是不知道如何告訴她父親已經被鎮壓了,哥哥已去坐牢,也不知道如何問她怎么會成了今天這個模樣了?湖南的丈夫(國民黨少將)已經在國共戰場上犧牲,她帶著些家產和女兒回到杭州生活,這些事大家都知道,但是從這以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了?她經歷了什么?如何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了?臨安的娘家人是一點也不知道??!她們抑著嗓子痛哭的樣子,一直刻進了我腦子里,再也無法抹去?!?lt;/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外公有五個妹妹,周韻是外公的四妹。外婆一直說她是五個姐妹里最漂亮的一個,身材窈窕,皮膚雪白,穿著旗袍,風姿綽約。她丈夫姓易,名治平(原名易才?。硝妨耆耍ê吞諒V、陶柳叔侄是同鄉),出身貧寒,畢業于黃埔軍校第八期,是國民革命第28軍的一名政治指導員。他相貌端正,皮膚黝黑,滿臉胡子,身材挺拔,好義氣,年齡比四姑婆要大十幾歲,是一個驍勇善戰的國軍抗日將領。</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28軍原是何鍵的湘軍,1936年因抗戰需要,部隊從湖南開到浙江平湖、海鹽一帶守衛。1937年淞滬會戰打響,日軍從杭州灣登陸,28軍62師、63師奉命分別在大營頭、全公亭港灣與日軍血戰幾個小時,終因裝備落后,勢單力薄,第一批湖南人全部壯烈犧牲。當時因為傷亡慘重,補充團兵員跟不上,第二批湖南人在國家危難時刻,即上火車,趕往浙江(包括湖南的第五、第六保安團),沖上戰場,補上了28軍的兵源人數。</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淞滬會戰結束后,蘇浙皖邊區的抗戰部隊,前期的正規軍有4軍、7軍、18軍、25軍、48軍、73軍、91軍、98軍,中期有88軍,但作戰時間短促,在浙西地區長期抗戰的就是28軍。28軍是清一色湖南人,年輕勇敢,紀律嚴明,來浙江的時候,因都身穿草黃軍裝,頭戴笠帽,所以老百姓都叫他們為“箬帽兵”。</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戰爭是殘酷的。到1941年,這些平均年齡只有二十幾歲的湖南人,大都犧牲在浙皖大地上。28軍的兵源再次不足,補充團開始從江西征兵。同時,在浙江征戰多年的湖南籍軍官開始在浙江娶妻生子。28軍從此有了“湖南的軍官,浙江的太太,江西的兵”的說法。</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四姑婆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在抗戰剛要結束時,由父母做主嫁給在浙江參戰的湖南軍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這樁婚姻是你太公自己一手促成和操辦的”。外婆回憶說:“主要原因是中國歷經了多年抗戰,全國上下都恨死日本佬,對抗戰將士都十分的敬佩,你太公也不例外,當然他也有其他的一些想法。因為當時的民國社會屬于軍閥割據態勢,執政主流是軍閥,老百姓生活的貧富差距大,加上連年的戰爭,窮的地方連飯都沒有吃,社會極不安定,土匪四起,當時臨安天目山中就有土匪(于解放后消滅),綁票時有發生。那時候大戶人家為了防衛,家里都有槍支和保安隊,地主和資本家都想拉攏軍閥當保護傘,所以當這個三十六歲未婚的國民黨少將指導員出現在顯嶺腳村時,經陶廣、陶柳叔侄的推薦和介紹,得知了他的個人婚姻問題是因為抗戰而耽誤的,就立即做主把自己的兩個漂亮的女兒都許給了他,后小一點的女兒堅決不從,才由一貫聽父母話的四姑婆一人嫁給了他?!?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有了這個女婿,太公稱心又滿意,結婚時就送上了約200多畝田地的嫁妝?;楹笏墓闷鸥筷犦氜D徐州、南昌、湖南等地方,好在結婚后非常幸福,兩人感情一直如膠如漆。每次娘家人去看望她的時候,丈夫都招待得極其周到,住的公館門口都有軍人站崗,十分威嚴。娘家人看得出姑爺對四姑婆是疼愛有加,四姑婆對丈夫是既愛又崇拜;逢年過節丈夫陪她回來,都是一排排雪亮的黑色烏龜轎車開進周家院子,來的都是一個個穿戴整齊素質較好的軍人,給娘家人添了不少風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她穿著旗袍,披著貂皮,梳著愛司頭,從車上下來摩登的樣子,直到外婆晚年都記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1945年8月中國的八年抗戰終于勝利,期間老百姓飽受了戰爭的苦難,痛失親人,流離失所。據戰后紀實片統計,中國老百姓被害于日本侵華戰爭的人數達1000萬之多。一些打仗過的大城市都千瘡百孔,國家百廢待興,所以老百姓都盼望仗不要再打了,更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因為四姑婆害怕打仗,之前已經小產過兩次了,所以丈夫也無心打內仗,心里起過退役返鄉的念頭,無奈少將軍銜,軍令如山,國共內戰終于在1946年的深秋爆發,丈夫又重返了戰場。</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到1948年初的時候,丈夫四十歲還不到,女兒剛出生只有幾個月,連名字都還未來得及取上,丈夫卻意外地在一場湖南的國共戰爭中被捉而死,尸體送到了湖南家里的前廳時,膚色都已經發黑。家里的老母親見狀當場昏厥過去。四姑婆聽到家里人來報,從內房奔到前廳撲到丈夫身上悲痛欲絕,幾個人上來拉也拉不開。家中大亂,剪開丈夫的衣服,貼身的袋里還藏著與四姑婆的合照,及在戰場上的寫給他母親和四姑婆的兩封信。由于數槍子彈從后背射入,胸前的信紙已經被血水模糊,認不出幾個字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當時天氣雖還未開始大熱,但尸體抬回來前已經在外面過了好幾天了,加上又是戰爭年代,難以放置。”外婆每說到這里,都要掏出手絹擦一下眼睛,喉嚨哽咽一下再接著往下說:“當時你太公接到電報,猶如晴天霹靂,和你外公用最快的速度趕去奔喪,已經下葬了。看到那里的情景及穿著黑色旗袍,帶著白花的女兒,心里悲痛至極!直到一年后你太公也被鎮壓了,期間他心里指責自己極深,總認為是自己害了女兒的一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等喪事一過,四姑婆還一時承受不了這樣的事實,整日的流淚,人也一下子病倒了。丈夫打了這么多年的抗戰,比較大的正面戰場會戰就打了有6-7次。由于當時日軍的海陸空戰備比國軍精良、先進許多,從整個抗日期間算起,國軍共計陣亡人數約為320萬人(日軍的在華陣亡人數約為60萬),國軍陣亡的師長以上的將軍就有206人。當時國民黨將領中,黃埔軍人最多,黃埔軍人中湖南人最多,就湖南一個醴陵縣就出現了100多個抗日將軍;經歷這么多的戰爭,丈夫雖也受過傷,但是沒把命送了,現在竟然把命送在中國人打中國人的戰場上了,心里只覺得更加的沉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原來是等著丈夫快回來給女兒取名字的,倆人說好等戰爭一結束還要生兒子的,誰知這次竟成了永別??粗唏僦械呐畠?,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 好在丈夫的一些舊部下依然十分關心她,乘打仗的空隙輪流著來家里慰問照看,特別是丈夫生前下面一位未婚的李姓軍官,經常前來照看她和孩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這樣傷痛的日子過去了一陣,四姑婆湖南家族里也因為家里的靠山倒了,而有些混亂,出走的出走,分家的分家。因為四姑婆生的是女兒,夫家親戚也沒堅決要她留在湖南的要求,當時家里的經濟足夠撐起四姑婆以后的生活,但是丈夫沒了,四姑婆也總感覺心里空落落的,在那里無依無靠,心里盤算著遲早要回到浙江的娘家來。</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那個時候是1948年的下半年,國民黨部隊在前線戰場上也步步潰敗,丈夫的部隊也漸漸有消息傳出,欲撤往臺灣。少將生前的上級和同鄉的戰友怕國民黨將領的家屬留在大陸以后會有麻煩,欲安排四姑婆和女兒一同前往臺灣。</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你四姑婆寫信到回來,征求家里意見,并希望你外公和我一同前往,到臺灣后可以相互有個照應。但是你太公(周杏生)、太婆接到信后,又極力反對她去臺灣,我們那時候還在杭州,我想去,但你外公膽小,不愿意去那么遠的地方。你太公認為:這么遠的地方,跟著一幫軍人,去了是生是死家里都不知道,怎么可以去???還不如回來,大家親人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外婆說到這里,會用手捂著胸口接著說:“其實你太公這種決定又是錯誤的,那么多的家產,變賣了一些,這么多的孩子送幾個出去有什么不好?現在分散了,以后還可以回來的嗎!你太公就是圈養著孩子還不放心,最好兒女都在他身邊。你四姑婆本來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接到太公催回的電報,就決定不去臺灣了?!?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因為娘家是個大戶人家,七大姑八大婆的,四姑婆也想到自己死了丈夫,難免有些親戚會嘴多,會看笑話,想到自己的小妹和嫂子都在杭州,于是她決定帶著些家產先遷往杭州?!?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在四姑婆打算回杭州的日子里,那位李姓軍官多次前來表達他的真情,他欲負責四姑婆的一生,視少將女兒為己出。但是四姑婆拒絕了,她知道這個李軍官秉性良好,心地善良,可是丈夫的身影還一直在眼前晃動,一時實在無法接受別的男人。李軍官也一時沒有法子勸四姑婆跟他走,只有按照她的意思,幫著打點家里的事務,擇日送她到杭州去和家人團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接著四姑婆把湖南的一些家產變賣的變賣,送人的送人,因為戰爭年代,紙幣不安全,所以一些家產都被換成了金條(那時叫小黃魚)。到1949年的清明時節給丈夫掃了墓后,就帶著些喜歡的旗袍,拎著這些金條和一些值錢的首飾由李軍官一路陪同到了杭州,住進了妹妹為她租的離西湖不遠的一個小套房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四姑婆心里知道李軍官的真心,李軍官也心有不舍,但部隊撤往臺灣的命令已來,第三天就必須趕回了部隊。離別的那晚他們心里都知道,此次一別,從此相隔天涯,再難相見,于是在將要離別的那晚,他們耳鬢廝磨,相依相愛,以體相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當時杭州正值兵荒馬亂,舊政府忙著撤退,公共部門個個癱瘓,社會上偷盜搶殺每天都有,通信和交通、醫院等部門的運作都變得非常困難,完全處于一種無政府狀態。四姑婆帶著女兒雇了一男一女兩個傭人,一個燒飯,一個打掃,心里盼望著這種亂世日子盡快過去,大家都平平安安的,自己可以早點回臨安看望父母和親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因為家里藏有那么多的金條,四姑婆也惶惶不安,終日不敢多出門。但是不知怎么回事,還是讓賊惦記著了,一日女兒生病了,四姑婆從妹妹家里拿藥回來,家里房門大開,不見了傭人,藏在床底下的金條已一根也沒有,首飾也被偷個精光,四姑婆大哭也大懼!這是她和女兒這輩子的依靠?。∽屗院笤趺催^啊?但是那個時候這種事情到處都有,報案也沒有地方??!等小姑婆趕到,四姑婆已哭成淚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個多月后的四姑婆遭遇了更難的事,她發覺自己懷孕了,她懷上了李軍官的孩子。在這樣的亂世時代,自己已身無分文,男人已遠去,再也無音信,一個女兒已經沒有了父親,肚里的又一個注定沒有父親的孩子又急著來投胎,四姑婆欲哭無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h1><b style="font-size:20px;">在杭州解放前后這段時間里,四姑婆肚里的孩子一天天的大了起來,家里該典當的物件都一件件的典當了,最后連湖南帶回的旗袍也當了,可生活還是日益拮據,加上這時候小姑婆的夫家(臨安胡家)因三兄妹都是軍統出身,行動全被限制,所以特殊時期也照顧不了四姑婆。</b></h1><h1><b style="color:rgb(51, 51, 51); font-size:20px;"> </b></h1><h1><b style="color:rgb(51, 51, 51); font-size:20px;"> </b></h1><h1><br></h1>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于是1950年的年初,四姑婆帶著女兒,挺著大肚子回到了臨安,以為娘家有這么多親人,總還有一點依靠,于是就出現開頭外婆見到的一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但是在時代變遷的大格局下,個人和家庭的命運是何等的渺小??!新時代的美麗背后肯定也有哀愁。這時的娘家已遭巨變,父親已被鎮壓,哥哥被送進了監獄,兩個嫂嫂帶著病倒的母親和六個孩子住在安置房里,四姑婆見到外婆(又是嫂子又是表姐)和太婆時,忍不住輕聲地嚎啕起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外婆連忙扶她進了家里,并安慰她說:“到了家里就什么都不要害怕,天大的事都會過去的,為了孩子再難也得挺過去?!边€沒從丈夫去世的陰影里走出來的四姑婆又驚聞了父親被槍決的噩耗,身體再次受到了打擊,回來的第六天肚子就開始疼了,孩子要早產了。外婆和大外婆慌忙地請來了村里的接生婆,并禱告老天爺,保佑四姑婆能平安生產,逃過這一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1950年的春天,也就是周家遭到巨變后的第二年,四姑婆在解放軍建造的安置房里生下了她的第二個女兒。因為她的軍長丈夫有個筆名叫“楠竹”,所以她的兩個女兒分別取名為“憶竹”和“憶楠”,因為給大女兒取名的時候,不知道后面還有一個女兒,所以“竹”字在前,“楠”字在后。兩個女兒都從未見過她們的親生父親,一生行走在這漫長的世上,如同兩朵飄零的浮萍。小女兒“憶楠”的父親在杭州一別,從此沒有了消息,到九十年代的臺灣開放兩岸三通后,也一直沒有音信。估計這個李軍官到離開這個世界時都不知道四姑婆為他生下了一個女兒,在臨安留下了一支他的血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因為有一大群孩子,活著的人還需堅強地活下去,外婆們相依為命地度過了每一天。由于四姑婆沒有戶口,那時沒有戶口就等于沒有糧食分配,沒有吃會餓死,為了孩子,為了要活下去,四姑婆跟著外婆都自學做了半個裁縫,經常替人家做些衣服。由于外婆對服裝的愛好,一些小孩的衣服也做得非常別致,家里有點斷斷續續的縫補生意,但是這還是難以為繼,其間大姑婆的丈夫受不了批斗撇下老婆和五個孩子上吊而死。最后四姑婆不得不做出了改嫁的決定。</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但是那個時候全民講究的是政治覺悟,就算你貌美如花,也沒有人愿意,也沒有人敢娶這樣一個又是被處決的國民黨少將的太太,又是被鎮壓的大地主的女兒,還帶著這么小兩個孩子的女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幾天后,媒人從臨安山里面帶來了一個三十七、八歲其貌不揚的男人(此人曾有過家室,老婆做產婦時正逢有人運送老式照相機到村里,鄉下人沒有見識過這種設備,照相時產婦當即被閃光燈嚇壞,后在家中去世)。男人看了四姑婆后,當場表示愿意娶四姑婆為妻,并愿意接受和一起撫養兩個女兒,同時也附上一個條件,就是婚后要和地主娘家斷絕一切關系,不得再有來往。</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外婆回憶說:“我記得這個男人來家里看人的那天,是個夏天,大熱天的,他穿著一件勞動布的衣服,頭上還戴著一頂帽子,坐在那里扭扭捏捏地偷看著你四姑婆的臉。而你四姑婆坐在他對面的凳子上,低著頭,一聲也不響,也不抬頭看這個男人一眼。大家看著這男人的打扮和貌相,都覺得委屈了你四姑婆,于是我把你四姑婆叫到房里,勸她不要答應,但是你四姑婆去意已定,只說了一句:‘讓我去吧’,只是她說了這句話后,眼淚是一串串地掉下來了。”</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當時大家也沒有別的辦法,來答應相親的也只有這個男人,為了她和兩個女兒的生存,你四姑婆是一點選擇的機會都沒有。”外婆回憶到這里也捂著臉哭了起來。</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最后外婆出了房門當場和這個男人說:“如果你對她一輩子好,斷絕娘家關系不要緊,如果你對她不好,娘家人還是要來的?!边@個男人當即表態,一輩子會對她好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幾天后,這個男人就帶著四姑婆和兩個女兒走了。因為要報戶口,兩個女兒都隨了他的姓,頭幾年都沒有和娘家來往,太婆心里也一直放心不下這個女兒,外婆們也偷偷托人去打聽了,知道這個男人一直對她很好,對孩子也好;山里的村子里有人知道了四姑婆的身份,欲抓她批斗,這個男人揮起鋤頭發瘋似的和人家拼命;四姑婆不會燒飯,不會干針線活,他也從不發火;四姑婆喜歡看書,他會到處去給她去借書看。我外公監獄農場回來后曾偷偷地去看過她,看她丈夫對她還好,才放下心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后來四姑婆又為這個男人生了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成為了五個孩子的母親。由于家里孩子多,勞動力只有一個,這個男人里里外外做得夠累,吃的糧食也年年向生產隊透支,但是他始終沒有給孩子餓著,沒有讓四姑婆受到一丁點欺負?!?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憶竹和憶楠兩姐妹也變成了徹底的臨安人,由于四姑婆的地主出身,她們讀完小學后也和我母親一樣被剝奪了讀書權,不能再繼續升學了,于是也小學畢業后就開始下地干農活,長大后分別嫁給了山里的農民。</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動筆寫這篇文章前,曾去采訪過四姑婆的大女兒憶竹,憶竹說:“我母親后半輩子還是幸運的,我的后爹,雖是個癩子,以二次婚姻的家庭來評說,他是一個好后爹,也是好丈夫,他從沒有對我母親黑過臉,也沒有委屈過我母親。困難的時候,他就是自己餓肚子,也沒有讓我們兩個不是他親生的孩子餓過。而且他逢人就說,不是這個年代變了,我怎么討得到這么漂亮的老婆?。 ?lt;/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時間一晃五十多年過去了,硝煙遠去,歷史已封存,四姑婆也70多歲了,孩子們也大了。在四姑婆的男人去世后的第二年,清明時節,大女兒憶竹提出要帶著母親去湖南醴陵父親墓地掃墓,四姑婆不吭聲地答應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到了湖南醴陵老家,四姑婆在一片荒蕪地里找到了丈夫的墓碑,在墳前點上香,摸著碑文流淚不止,青山依舊,碑文還在,陰陽兩隔已50多年了。那幾年的相聚,是四姑婆一生幸福的烙印,四姑婆從未一天忘記過他,丈夫最后寫給她的那封被血水泡過的信,還牢牢的藏在她身邊,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是他一身戎裝的樣子;四姑婆一遍又一遍地在墳前呼喚著丈夫孤墳野鬼的靈魂,希望讓他知道,血脈已經傳承,今天她帶著女兒和外孫來看他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四姑婆順著心里的思念,過去仿佛都還在昨天,長沙的公館有他們的溫存,耳旁還有他帶著她騎馬時,他喊她的聲音,老家鄉間路上也有他溫暖的牽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這年以后,四姑婆每年清明都會帶著孩子去湖南醴陵掃墓,并且每次去都要摸摸墓碑,喊喊丈夫的小名,然后在墳前坐上點時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村里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還認識我四姑婆,每次紛紛奔走相告,前來問好。老人們告訴四姑婆,“文化大革命”期間,曾有人提出要扒了這反動派國民黨軍官的墳,族里有幾位老人站出來嚴詞撥正,斥訓年輕人應該尊重歷史,澄明墓主人生前也是一位勇敢的國軍抗日將領,曾參加過長沙會戰、芷江會戰,指揮過多次打日本鬼子的戰役,所以墓才能被保存下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巍巍青山還在,歲月如流水東逝。最后四姑婆周韻在2005年的冬天,以85歲的高齡在臨安的小山村平靜的去世,彌留之際她反復地說著一句話:“阿爹來了,阿爹來了?!焙⒆觽儐査钦l的阿爹來了,她已沒有神志,只是嘴里反復說著,然后永遠地閉上了眼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四姑婆就這樣,在一個世紀的交替之際,在一個社會的大動蕩轉折時期,走完了她曲折顛簸的一生,結束了她在這個世上遇到的愛情緣分。</b></p> <h1><br></h1><h1><b>第八節 杭州的家產不翼而飛</b></h1><h1> </h1><h1><br></h1><h1>外婆一直以為杭州地方大,目標暴露比臨安要小,所以她把心愛的旗袍都藏在杭州了,心里想想衣服總是不大要緊的。誰知解放后她已經沒有機會再去杭州了,一年的租期即將過去,心里非常地擔心。于是外婆寫信給杭州的小姑婆(外公的小妹),讓她去湖濱六弄看看外婆藏著的衣服,誰知一月左右小姑婆來信說,湖濱六弄早已人去樓空了,房東都換了。她打聽過,原來的房東解放前已經全家去了香港。外婆接到這封信后,如五雷轟頂,一下子病倒了,幾天都吃不下飯。</h1><h1><br></h1><h1>在以后幾十年的回憶的歲月里,我沒有聽到過外婆說失去多少房產,失去多少金銀感到可惜;甚至在土改的時候,政府找到她調查,政府問道:“現在你們家城里小巷弄的老房子內住著十幾戶難民,你兩個弟弟,一個弟弟調查清楚的是國民黨,在改造,他的房子按規定已沒收,還有一個弟弟在哪里?還回來嗎?房子還要嗎?”</h1><h1><br></h1><h1>外婆回答;“我還有一個弟弟十多年未回來了,現在還杳無音信,生死未卜,這個房子我們不要了?!?lt;/h1><h1><br></h1><h1>就這樣,土改時外婆的一句話,“張庫房”留在城里的老宅都充了公(這個房子后章節有敘)。</h1><h1> </h1><h1><br></h1><h1>外婆反復說的就是她的旗袍!她的旗袍!我母親經常笑她:“旗袍、旗袍!哪有人逃跑還偷衣服逃跑的?。〔豢赡艿模思也粫嘈拍愕??!?lt;/h1><h1><br></h1><h1>我也曾調侃外婆說:“就是衣服還在,有什么用??!妖怪穿穿的,背時的人穿穿的,爛也爛了,又不是金器、鉆戒,沒了就沒了嗎!不要再去想了?!?lt;/h1><h1><br></h1><h1>外婆每次聽了我們的話都不大高興, 看到街上流行穿羽絨服,她回來形容說:“像一只只吃得撐死的田雞?!蔽液捅砻么┡W醒潱舱f是“這種討飯佬穿穿的東西?!卑耸甏餍羞^裝“假肩”的衣服,看見我衣服上的兩個假肩,她笑的直不起腰來,她說:“東方女人的肩是最柔美的,弄成噶硬梆梆的,是要去挑擔?!?</h1><h1> </h1><h1>總之,我們和外婆對服裝的審美觀一直沒有辦法溝通,不管街上流行列寧裝、青年裝、連衣裙、喇叭裙、一步裙等,她就是不屑一顧,就說女人穿旗袍才漂亮,死認著這根筋。</h1><h1> </h1><h1>后來因為去香港的這戶人家有個妹妹住在臨安,記得后來八十年代后期的時候,她還帶著我去找到這戶人家,詢問當年她姐姐到底把她的旗袍弄到哪里去了?</h1><h1> </h1><h1>不過到現在我50幾歲了才領悟旗袍的美和精致,懂得了旗袍的內涵和氣質。旗袍是清朝滿族人的袍子演變而成,主要以綢緞、絲絨(現在也用麻)為面料,采用滾邊、盤扣、刺繡等工藝手法,量體訂制。整體線條完美,能充分襯托出女人的頸脖、肩、胸、腰、臀、腿的性感美,把女人的高貴、典雅、冷艷、孤傲刻畫得淋漓盡致。</h1><h1><br></h1><h1>民國時期極度盛行旗袍,當時不管電影明星、白領女性、貴族女子都十分喜歡,和男子的長衫、西裝配對也是絕美搭配。穿上旗袍的女人,靜顯文雅、動則性感,是一幕幕舊時代街頭古巷風景的主角,也是貧富差距的一個代表。</h1><h1><br></h1><h1>服裝是應時代的產物。到了新社會,大家都成了勞動人民,因為都要干活 ,旗袍就不再適應穿了。文革時期,旗袍一度成為資本主義的象征,所以一度受到批評和冷落。它和我們人的命運一樣,輝煌過,燦爛過,也經歷了百年的滄桑風雨。</h1><h1> </h1><h1>現在街上穿旗袍的人多起來,專賣店也多起來了,各地的旗袍盛會絡繹不絕,街上也偶有委婉女子著旗袍款款而來。幾度春秋,幾度滄桑,又見美麗。旗袍襲歲月之優雅,依然很柔美,很委婉,很風情,很嫵媚,我也一點點的愛上了它。</h1><h1> </h1><h1>外婆??!是我們的審美錯了,女人的確是穿旗袍漂亮,旗袍不僅能突出女性的高貴和優雅,突出女性的窈窕和性感。特別在一些正式場所旗袍代表的就是一種東方人的莊重和美麗,現在我們國家外交官夫人出場穿的都是旗袍,氣質高貴又大方,風采亮麗,中國旗袍再次成為國粹,再次受到世界的矚目!</h1><h1> </h1><h1>可惜外婆一輩子希望我能穿旗袍給她看,我卻到她去世時都沒有穿過旗袍,讓她遺憾地去了。</h1> <h1><br></h1><h1><b>第九節 小舅公—張成棟活著</b></h1><h1> </h1><h1>大約到1953年的某一天,有一個村民路過112醫院的大門,看大門的一個老兵叫住他問:“你們村里有沒有一個叫張瑞棣的。”</h1><h1><br></h1><h1>他答:“有的?!?lt;/h1><h1><br></h1><h1>老兵說:“有一封來自首都北京的信,讓她趕快來看看,是不是她家的?!?lt;/h1><h1><br></h1><h1>這個村民馬上回來告訴外婆,外婆急忙放下家務活趕去。村里到112醫院門口走路大約要10分鐘的路途,外婆路上想:“我們家里沒有北京的親戚和朋友,怎么會有北京的來信呢?”</h1><h1><br></h1><h1>到了那里接過信,看到信封上寫的是“張瑞棣姐收”,下面寄信人一欄寫著“小弟成棟”,一看字跡,外婆一下子淚如雨下了。十多年了,小弟弟張成棟抗日戰爭時跟著杭州師范學院的老師出走后,一直杳無音信、生死未卜啊!外婆當場抖抖索索的拆了信,啊!真的是我小舅公張成棟的來信啊!</h1><h1> </h1><h1>他在信中寫道:“當年他和幾個同學跟著兩個老師一起出去,先是加入一些零星的抗日部隊,其中一個老師在戰斗中犧牲了,后另一個老師引薦他們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并進入共產黨辦的華東政治軍事大學第十一期學習。畢業后參加了解放戰爭。解放戰爭結束后,又去朝鮮參加了抗美援朝戰爭,從朝鮮戰場回來剛分配在北京首都鋼鐵廠動力科擔任科長。已改名張杰,已結婚,妻子是南京人,也是一名戰場上下來的軍人,妻子的家人在日本人占領南京時都被炸死了,是一名孤兒……”</h1><h1> </h1><h1>外婆看了信后,連忙向老天爺鞠了三躬,真是老天爺開眼了。外婆說:“那個時候上了戰場的人,如果能夠活著回來,那是一個奇跡,戰爭年代失蹤的人幾乎就是死亡?!?lt;/h1><h1> </h1><h1>外婆連夜回了信,并寫信給大舅公,告訴他弟弟還活著。但在寫回信的時候,外婆說她哭濕了好幾塊手帕,因為外婆在信里告訴他:“自從他失蹤后,母親是天天流淚,天天盼兒回家成了病,于1948年夏天去世了,姑父1949年秋天被鎮壓,姑姑于1952年因郁病而死,母親功臣山下的墳塋于數次被盜,至今找不到尸骨,哥哥在監獄里改造,姐夫也在監獄里改造。”</h1><h1><br></h1><h1>后來外婆才知道,小舅公已經寫了好多信到臨安城里的家,用父母的名字都是查無此人而退回,周家這里的地址也是寄了第三封了。以前因為參加了共產黨,怕連累了家里,不敢寄信回來,現在小舅公是急切地想回來找爸爸媽媽哥哥姐姐了,不知家里是否都安好!</h1><h1><br></h1><h1>外婆的信寄出的一個月后,小舅公張成棟從北京趕回來了。那天傍晚外婆在門口掃地,有一個人戴著一頂帽子,背著一個大包上前來問:“阿婆,請問這里有個叫張瑞棣的住在哪里?”外婆轉過來一看,兩個人都怔住了,十多年未見,一下子都認不出來了,等認出來時兩人喉嚨已經哽咽得不行了!迎進家門后,外婆含著淚一遍一遍的摸著弟弟的全身,怕他上了這么多次的戰場,身上會有瞞著她的傷。張成棟抬起右腳說:“沒有沒有,就這兒腿肚上,在朝鮮戰場上飛了一點彈片進去,挖出來就好了,挖出來就好了?!?lt;/h1><h1> </h1><h1>第二天外婆陪著弟弟去了父親張半城的土堆邊,小舅公一邊跪著把頭叩在土堆里,一邊哭著喊:</h1><h1>“阿爸我是成棟,我回來了!”</h1><h1>“阿爸我是你兒子成棟,我沒有死!我加入共產黨了!我去打仗了!”</h1><h1>“阿爸我是成棟,是我不孝,是我不孝,都是我不孝??!”</h1><h1><br></h1><h1>外婆看他這樣,也陪著邊哭邊喊:“阿爸,成棟回來了,阿爸,媽媽的墓找不到了,你和媽媽說一聲,成棟活著回來了,他現在在北平,已經娶了媳婦了,爸爸你和媽媽說一聲,成棟回來了……”</h1><h1><br></h1><h1>接下來的幾天,姐弟倆幾乎天天說說泣泣,十多年的歲月,已陰陽兩隔的父母,翻天覆地的變化,國事家事幾天也說不完?。?lt;/h1><h1> </h1><h1>五天后小舅公回了北京,從那以后他每月會寄錢來,一直寄到我母親15歲左右,一直寄到他自己也有三個孩子為止,還隔兩年就會回來看我外婆,有時也接外婆去北京居住。外婆到北京小舅公家里,他就當著外婆的面對他的妻子兒女說:“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一天孝順過自己的父母,大姑來了,就等于你們的婆婆和奶奶來了,要多親近,多孝順?!?lt;/h1><h1> </h1><h1>后來小舅公離休后,經常會來臨安小住,這時候大舅公也會趕來外婆這里住上幾天,當時兄弟倆(一個國民黨,一個共產黨)已地位懸殊,待遇差別也挺大的。當時大舅公的建筑公司已瀕臨倒閉,發不出工資來了。他們還常常坐下來一起喝酒聊天,一起回憶抗戰時期各自陣營打日本人的戰況及解放戰爭中的一些趣事,也相互調侃。</h1><h1><br></h1><h1>我記得大舅公給我們說了一個戰斗中的故事,直到現在我還記憶猶新,他說抗戰中有一個部隊連續作戰一個多月,因為沒辦法洗臉,也沒辦法洗腳,臉都被炮灰蒙得黑漆漆的,胡子也一天天的長起來,最后活著的軍人都個個變成了清一色的掛著長胡子的黑臉老爺爺,竟然互相都認不出來了……”</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因為大舅公和小舅公分別是兩個黨的,那時的我們也似懂非懂的,又有些勢利,總認為大舅公就是反動派,所以連故事都不要他多講。相反,小舅公一來,我們就纏著他講革命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舅公講的故事,從“淞滬會戰”開始的。他說:“‘淞滬會戰’開打沒多久,浙江省國民政府就開始搬遷了,杭州的學校也隨即開始慌亂了,浙江大學決定隨國民政府西遷,也有部分搬到天目山去。我讀的學校因為不是著名的,所以就有了散的準備。因為要為逃跑做準備,班里有個別的學生已經不來學校了。但大多數同學還天天聚在學校里,沒心思聽課,成天地了解戰事新聞。</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一天早上,是我們的國文老師——李老師上課。他上了講臺說:“同學們,上海的仗還在打,中國現在天天有成千上萬的同胞在慘死,慘死的原因就是中國各方面都太落后,太弱了,弱得連日本這樣的小國也來欺負我們。所以大家千萬記住學好文化,現在尤其要學好數學、物理、化學、生物等理科,等掌握了技術知識,總有報國的那天。所以在任何情況下,讀書是千萬不能放棄的。如果放棄了讀書,那我們的民族就沒有希望了。”</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李老師說完了這段話后,轉身在黑板上寫上了《滿江紅·登黃鶴樓有感》的課文題目。</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接著李老師說:“同學們,靜下心來,我們今天重新學習一下南宋時期抗金將領岳飛寫的詩篇《滿江紅》,我先給大家讀一讀?!?lt;/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李老師讀道:“……。</span></p><p class="ql-block">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兵安在?膏鋒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民安在?填溝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嘆江山如故,千村寥落。”</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李老師讀到這幾句時,頓時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接著講臺下的我們也跟著“嗚嗚嗚”地哭了起來,一時間臺上臺下哭聲一片,大家哽咽著讀完這篇課文?!?lt;/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接著小舅公開始講他抗日時的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他說初次上戰場打日本佬的時候,他打槍都不會打,看著身邊的人被打死,或打傷,心里急,眼睛紅,握著槍亂扳。丟手榴彈也丟不好,像丟石子一樣,丟不準,丟不遠,效益不高。記得小舅公一邊說,一邊還站起來給我們擺了打槍的姿勢,惹得我們這些聽故事的孩子哈哈大笑。</span></p><h1><br></h1><h1>他說:“打起仗來,日本佬很壞,不僅常常在吃飯的時候來扔炸彈,還經常把我們炊事班的鍋子炸飛。鍋炸了,就沒飯吃。沒飯吃,打仗也沒力氣了。”</h1><h1><br></h1><h1>有一次,他和兩個同學在李老師的帶領下,又一次摸到了抗戰的前線,幫著一群游擊隊和日本佬激戰,打著打著,李老師被一串子彈打中了,鮮血霎時從他身上的子彈孔里“咕咕”地冒了出來,整個胸膛迅速被血染紅了,游擊隊里也沒有衛生兵,也不知道附近哪里有戰地醫院。兩個同學立即脫下內衣,堵住老師流血的傷口。但是傷口深,鮮血還是止不住往外冒,小舅公和同學都慌了。他們喊著哭著,但是也沒有辦法,李老師身上的血一點一點地流盡了,人也虛弱下去,呼吸只剩下一口氣的時候,留下一句:“你們千萬保護好自己的命,一定要回家去。”的話,就犧牲了!</h1><h1><br></h1><h1>看到自己的老師死在面前,同學們和游擊隊也都殺紅了眼。突然一個炮彈下來,小舅公和同學頓時失去了知覺。</h1><h1><br></h1><h1>幾小時過去了,小舅公昏昏濁濁地醒來,發現壓在他身體上面的同學已經犧牲了。剩下的游擊隊也撤走了,另一個同學也不見了。幸好那次敵人沒有來打掃戰場。天已是晚上,小舅公爬起來一看,周圍漆黑,月光下看去全是橫七豎八的尸體。他那次真是難受又害怕,心里真是后悔當時這樣瞞著家里出來,于是就坐在戰壕里哭,哭了十幾分鐘后,隱約聽到離他十幾米地的戰壕里也似乎有一個哭的聲音。小舅公聽著哭聲翻過一個個戰友的尸體尋了過去,終于找到了發出哭聲的地方。原來是一個來自上海的學生,年紀和小舅公差不多,20歲不到的樣子,腿和肩膀都受了傷,人也動不了,血已經浸透了他的全身,也坐在那里哭,一邊哭一邊還喊著“媽媽”??吹叫【斯肋^去,他哭得越加厲害,嘴上不停地說:“上海家里不知道我出來參軍,我家里還有弟弟妹妹,我不能死?。∥覌寢寱匏赖摹?lt;/h1><h1><br></h1><h1>小舅公急忙在月光下撕了身邊戰友尸體上的一條褲子,扎緊他還在流血的傷口,兩人就這樣手握著手挨到了天亮。</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天一亮,就有幾個膽大的,當地的老百姓摸過來,一看還有人活著,就立刻從附近找來一塊門板,把他們倆人都送到了附近的戰地醫院。小舅公說其實那次他沒有什么受傷,只是腦子昏昏沉沉的,在戰地醫院休息了幾天就好了。但是那個上海的學生,由于流血過多,進了戰地醫院,再也沒有能夠出來。</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小舅公還說了很多他在朝鮮戰場打美國佬的故事,他說:中國人民志愿軍一到了朝鮮,第一仗就把美國佬和美國佬的十幾個跟屁蟲打得落荒而逃。美國佬的軍事裝備先進,但是士兵的意志不強,原來聽說美國兵是王牌,聽起來都害怕,實際上都是熊包,一抓住美國佬俘虜,你一舉槍,他就投降,你一舉槍,他就投降。美國佬還不敢拼刺刀,看到我們端著刺刀跳出戰壕,他們就飛快地跑了。但是我們中國人還和當年對抗日本佬的戰爭一樣,軍事裝備極端落后,通訊聯絡極為薄弱,我們憑的就是人多和不怕死。我們每個戰士口袋里都縫著一個白布條,白布條上寫著姓名、籍貫、年齡、單位、血型?!?lt;/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記得我弟弟馬上問他:“這白布條是干嗎用的。”</h1><h1><br></h1><h1>“這是防止犧牲后用的,這白布條一縫上,大家都等于把后事交代好了。但是我心里想,我已經快十年沒有回家了,家里人肯定心里難過的,現在國內已經解放了,我可以和家里人說出身份了,所以我一定要活著回去的?!毙【斯敝a上這句話。并頓了頓繼續說:</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當年去朝鮮戰場上的志愿軍,大多是剛打好解放戰爭的解放軍,還有剛翻身解放組織起來的農民,也有原國民黨軍隊的起義軍等。都還沒來得及在新中國的懷抱中享受過歲月靜好的日子,就隨著部隊到了冰天雪地的***,和世界第一軍事強國美國拼上了?!?lt;/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戰場在從極其寒冷的***往南打,過平壤,一直打到漢城。下半年的天氣越打越冷,溫度降到零下幾十度,美國士兵穿的是又暖又輕的鴨絨服,睡得是鴨絨的睡袋,握著卡賓槍,吃的是罐頭和火雞;而我們中國志愿軍只穿一件單薄的棉襖,還經常需要在齊腰深的積雪里臥著,手腳凍得僵硬,渾身掛滿冰坨,抱著像冰一樣的步槍,硬硬的干糧蘸著雪吃。聽到一聲指揮令下,都勇敢地像潮水般的涌向敵陣?!?lt;/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我還記得他說過這樣一個故事。他說:“有一次,一個執行伏擊任務的連隊,穿著單薄的軍衣,在雪窩里趴了一夜。第二天前來傳令的士兵發現,全連官兵在雪地里保持著伏擊的姿勢,像冰雕一樣全被凍死在陣地上了?!?lt;/h1><h1><br></h1><h1>每次小舅公說著說著就會激動起來,會提著嗓音說:“幾乎和抗日戰爭一樣,我們的軍事裝備差,沒有航空軍事的制空能力,沒有先進的通信設備,只有步槍、手榴彈和一些沒有什么威力的高射炮。沒有辦法,為了讓美國佬的現代武器發不出威力,我們只有白天隱藏起來,晚上黑乎乎再摸到敵人的陣營里去丟手榴彈。如果那個時候我們中國的工業制造能力稍微發達一點,那不到半年就可以收拾這批美國佬,也不至于有那么多人的命丟在朝鮮了?!?lt;/h1><h1><br></h1><h1>記得聽小舅公講這些戰斗故事的時候,我們握緊小拳頭,心里都是振奮和激動,但不會淌眼淚。聽得直淌眼淚的常常是在灶頭旁的外婆。</h1><h1> </h1><h1>有時大舅公和小舅公也會因為幾句話爭得面紅耳赤,甚至一方會中途拂袖而去,大舅公一般說不過小舅公。記得有一次小舅公笑大舅公說:“你當初的路線就走錯了,怎么還堅持走到底了昵?” 大舅公反駁道:“如果軍校畢業的時候我就去參加共產黨,那家里的人都要被殺光了,半路變節也是要有機遇的,只能說這是每個人的命運不同。”</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小舅公也曾告訴外婆,在朝鮮戰場上,他睡著時經常會夢見自己的父母,夢見父親“張庫房”的,常常是一張鐵青的臉,就朝他看,一句話也不說;夢見母親錢桂珍的,常常是母親哭著臉,追著來打他。</h1>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晚年的外婆也一直不喜歡看打仗的電視劇,一看到打仗的電視就毫不猶豫地換臺。我問她為什么,她回答說:“你們知道什么叫打仗嗎?看見過打仗的真場面嗎?你們能理解戰爭打到家門口的那種恐懼嗎?那真是橫尸遍野?。∮行┱〝嗟氖帜_和炸開的肚腸都掛在路邊。當然你們理解不了關牛棚,剃陰陽頭,整天掛牌游街批斗那種傷人自尊心的運動。所以人的大命運就是能生活在一個歲月靜好的年代。”</span></p> <h1><br></h1><h1><b>第十一節 外公回來</b></h1><h1> </h1><h1>1953年年底我外公從余杭留下監獄里待了4年多釋放回來了,用我外婆后來的話說:“外公這段時候去坐牢是好事,一是他避開了他父親慘死的場面。二是他這四年在農場的食堂里干活,有的吃,農場里都是出身不好的人,同命相憐,苦頭也吃得少。回來看看大家餓得扁扁的,你外公卻被養的白白胖胖的,如果你外公當時不抓走,不知道會出現什么情況??!況且那個時候,即使不坐牢,在外面也有無數個人監視著你。”但是外公一回來那天就去他父親墳頭坐了半天,回來后關在房間里奮筆疾書,外婆也不知道他在寫什么,誰知第二天一早外公就去了鄉里,把一份材料交到鄉里,另一封材料丟進了郵筒。</h1><h1> </h1><h1>到第三天一早,鄉里就來了四個民兵把外公又帶走了,外婆跟在后面,隨他們來到鄉里,才知道外公寫了反革命材料,材料的題目叫“十個想不通?,十個為什么?”</h1><h1> </h1><h1>第一個想不通是他父親沒有犯過血債為何會被槍斃?</h1><h1> </h1><h1>第二個想不通是周家曾經掩護多名共產黨,進步分子,為何列入反革命行列?</h1><h1> </h1><h1>第三個想不通是周家一直做路造橋,做善事,除了入股杭徽公路臨安段的建設外,還修繕了至今還在走路的新溪大橋(七孔大橋)和匯源橋(兩孔)的建設。</h1><h1><br></h1><h1>至今為止,這新溪七孔大橋仍是臨安地區規模最大的石拱橋。原橋北面立有一塊2噸多重的石碑,碑上刻著造橋及修繕捐款人的各姓氏名字。1946年,臨安地區爆發特大洪水,新溪大橋橋墩底部的兩塊大石被洪水沖走,也是太公周杏生獨戶出資,進行了修繕。他從無惡意欺霸行為,為何定為“惡霸地主”?這塊碑在解放后因為上面刻有地主的名字,所以被人有意砸碎,沉入河底或當作地基石砌于地下。</h1><h1><br></h1><h1>第四個想不通……。</h1><h1> </h1><h1>外公、外婆還記得去參加過好幾次一年一次的杭徽公路—杭州段及臨安段的各個股東大會,每次不是外公去就是外婆去,有時兩人一起去,杭州段的基本在杭州召開,由臨安幾個大戶代表去參加,臨安段的在臨安召開,據外婆回憶說:“入股的人很多,有臨安本地人和本地的商戶號,也有好多外地人和外地的商戶號,楊家(楊維禮家)幾兄弟都入了股,這個股東是只有股權,可以轉讓,沒有股利,也沒有分紅的,因為建成后的公路從來都沒有收過費?!?lt;/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新溪七孔大橋</p> <p>民國時期杭徽公路股東冊一頁</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font-size:20px;">“你外公這次是吃了苦頭了”,外婆說:“他白天關起來,晚上被兩人架著坐飛機式到臺上遭批斗?!?lt;/span></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樣連續弄了十幾天,外公才被放回來,放回來的外公腿上、臉上、頭上滿是傷疤。但是他仿佛根本不知道皮肉疼,神情呆呆的,眼睛也不會轉彎了,一連幾天都捧著頭不能睡熬到天亮。但是總算以后不寫了,再讓他寫交代材料,一拿起筆他就反復寫這幾個字“吃吃做做站站,做做吃吃站站”。</span></h1><h1> </h1><h1>回來后外公開始白天去田里干農活,晚上除了替鄉里去送公文外(那時候由于信息不通,鄉與鄉,村與村的一般公文傳遞工作都由地主分子晚上步行完成),就是去背桌子搭臺,然后自己站在臺上接受批判。這就是真正的“斗地主”,不知現在發明玩斗地主游戲的人是否知道其中的艱辛,這種斗地主不是一個時期就結束的,從1949年開始,陸陸續續的運動,到1966至1976年"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時期,斗得越加厲害,一直到我上小學,外公還來學校操場背桌子。每次看見我,外公就快速地躲到別人的身后去,有一次實在躲不過去,他就朝我揮手,示意我快走開,我每次看見他,都會當場就流下淚來。更有一次令我這輩子都害怕的是,大約我剛上一年級的時候,放學回家路過橫溪七孔大橋時,竟然看見我外公脖子上掛著一塊木牌子站在橋的邊上,當時那種恐懼驚慌的心理快速的流進了我的血液,成了我以后歲月里揮之不去的一種自卑和憂傷。按我外婆的話說:“先是人的臉皮被斗完,然后人身上的血也感覺被斗完了,如果不是有孩子,根本就是不需要活下去了,你外公青云橋的大妹夫就是經不住這種批斗和折磨,拋下年幼的五個孩子和妻子,上吊離世的。”</h1><h1> </h1><h1>最后外公由于經常干不好農活,后來小隊里專門安排讓他干削田口的活。</h1><h1><br></h1><h1>削田口就是把每塊田邊上的草都削干凈,然后把田里的污泥糊在田的邊沿上,這也叫糊田唇,屬于一種輔助勞動。通常一個正勞力一天的公分是十分,削田口就只有六分。每年小隊里年終結算家庭收支時,一個公分約能折上7分—8分錢。這個活是一個人干的,不需要和別人合作,也不需要和別人說話,他一個人一圈一圈的削,累了坐下來抽煙,看天空,從早到晚都不再說話。</h1><h1> </h1><h1>我是從小跟著外婆外公長大的孩子,解放軍的安置房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對這個世界的視線和意識從那里開始,村里的小山小溪有我快樂的回憶。雖然出生于地主分子家庭,但外公外婆的愛給了我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小時候就能感覺他們身上那股難抹的憂傷。</h1><h1> </h1><h1>可是小時候的一些記憶和印象要等到我長大成熟以后才能明白和理解??!特別對一些親情的感恩和感悟,要等到四、五十歲才開始去追悔和思念。</h1><h1> </h1><h1>滄桑的歲月和心酸的命運折磨得他們原本就有動搖的封建包辦婚姻,后來如兩只只會獨自哀鳴的鳥,在一個屋檐下生活,白天各自干活,晚上夜深人靜,翻開傷口時,卻都要躲起來傷悲,獨自舔傷;但是雖然這樣,在我的記憶里,卻從未見過外公外婆吵架、相互罵人。</h1><h1><br></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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