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初見白秋,目光最后總會停留在他的手上。那是怎樣的一雙手:白晳修長、骨節勻亭,沒有絲毫勞作的痕跡。若能忽略他滿臉的胡茬和襤褸的衣衫,你一定會認為他出身不凡,是個讀書人。</h3><h3> 白秋姓洪,確實是個身著長衫的讀書人,但那已是四十多年前的曾經了。孩童白秋就讀于翰林苑內的洪家族學,習得一手好字,屢得先生贊賞,被三溪口人詡為小小才子;長成翩翩兒郎后,也是極為讓人注目,"新登街頭過,皆談洪家郎",一時風光無限。</h3><h3> </h3> <h3><br /></h3><h3> 后來,世道亂了,一切都變了;然后,日本人來了,扛著槍炮;然后,打仗,再打仗;再然后,解放了。接著,洪家的祖宅翰林苑被分割成了一塊一塊,連高大宏偉的翰林廳也不例外,許多以前不敢隨意踏進翰林苑門坎的人們現在以主人自居了。白秋則移至翰林苑一角堆雜物的低矮泥屋里,財產是泥屋邊上的兩棵石榴樹。</h3><h3> 一連串翻天覆地,白秋猝不及防,懵里懵懂已是人到中年。</h3><h3><br /></h3><h3><br /></h3><h3><br /></h3><h3> 暖天的時光不算太難過,白秋可以賴三溪口溪流里的螺螄為生,小石橋、大石橋、仙公灘處處可見他弓在淺水摸尋螺螄的身影,摸了賣,賣不完了清水煮熟拿來當中飯,也可當晚飯。從暮春至深秋,翰林苑角落的泥屋里"唆兒、唆兒"聲不斷,白秋的手終日泡在水里愈發白了。</h3><h3> 走進白秋那黑簇簇的泥屋里,可看到泥灶,小鐵鍋,邊上一對細木柴混充的筷子,一頭已吮得噱尖。屋子的另一邊,則是一堆稻草,這就是床,晚上稻草攤開早上稻草收攏,可墊可蓋方便快捷。還有些破爛布頭倚著稻草堆歸置一處。別無他物。</h3><h3> </h3><h3> </h3> <h3><br /></h3><h3> </h3><h3> </h3><h3> 白秋最幸福的日子當屬石榴成熟的9月,整個三溪口鎮上唯二的石榴樹是白秋的,他時刻提防著翰林苑內外的孩子來摘取,挑大了紅了的石榴論個賣,為天寒地凍的日子做準備,也為他心愛的賭棋活動備下資金。</h3><h3> 白秋愛下象棋,愛到如癡如醉,然而,他卻下得一手臭棋。他每每拉著人下棋,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一則,白秋棋技差,每下必輸,讓贏者毫無成就感;第二,一旦被白秋拉上棋局,沒個七八盤他不會放人走;第三,白秋下棋總是作深思熟慮狀,那雙白晳修長的手一下點這顆棋一下點那顆棋,半天也沒走一步,與他下棋的時間極是難熬??諸如此類的原因,幾乎沒人愿意和他下棋。</h3><h3> 但白秋對下棋的一片癡心終是不改,賣螺螄賣石榴攢下的一點錢不舍得吃喝,卻去買了煙來,當然不是自己抽,而是去賭棋。他在上街頭擺下擂臺,誰下贏了他,他就奉上一支煙,于是再也不愁沒人與他下棋,直到天黑了煙輸完了,摸摸空落落的肚子他才美滋滋地回到泥屋攤開稻草開始睡覺。身為洪家子弟,琴棋書畫四藝中,書已是幼時遙遠的夢,再也追不得,如今還能沾到棋很不錯,很不錯了!</h3><h3><br /></h3><h3><br /></h3><h3><br /></h3><h3> 三溪口洪氏是個大家族,自古以來的書香人家,白秋有許多親人,但這時候大多數也自顧不暇了。他有個兄弟,是駐蘇聯大使館的一名外交官,白秋偶有提起,也是晚年生活中的一絲亮色。在白秋逝前一年,他的兄弟回來過一次,是因為中蘇關系交惡被蘇方遣送回國,倆兄弟見面唯黯然神傷,看過白秋后兄弟就此離去終不得見。一年后,白秋于一個寒冷的冬夜離世,享年58歲。</h3><h3> </h3> <h3> <br /></h3><h3> <br /></h3><h3> <br /></h3><h3> <br /></h3><h3> <br /></h3><h3> <br /></h3> <br />寫在篇后:<h3> 許多時候,個人常常無法左右自己的人生和命運,被一陣陣潮裹挾著,或起或伏或隨波或沒頂,起落之間已是百年身。 <br /> <br /> 白秋是老三溪口鎮上人,曾與我父親同住翰林苑,于上世紀六十年代末逝去。文章根據父親口述改編,紀念留存于父親這輩人記憶中的那個時代、那個地方、那些人物,或許他們會隨著時光的流逝永遠埋葬在巖石嶺水域之下,或許他們會以文字的方式永遠存在著??</h3>
主站蜘蛛池模板:
宣威市|
西峡县|
安顺市|
濮阳市|
营山县|
灵川县|
都安|
松潘县|
东乌|
抚顺县|
洪江市|
都江堰市|
萍乡市|
桃江县|
宜州市|
金沙县|
慈利县|
六安市|
赣州市|
靖安县|
金门县|
繁昌县|
舒兰市|
交口县|
紫云|
平罗县|
礼泉县|
长顺县|
蓬溪县|
原阳县|
宝应县|
天津市|
堆龙德庆县|
奇台县|
绥江县|
大冶市|
梨树县|
彝良县|
江都市|
蒲城县|
铁岭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