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黃浦區,老西門。</p><p class="ql-block">石庫門房子的閣樓,是我回上海的第一個落腳點。一直在等拆遷,一等十年過去了。最近,又有坊間流傳要作為保留建筑了。長年不去住,擔心會漏雨、會塌了。一嘀咕,要不修繕一下?找到了曾經一起自駕去西藏的同伴,他正好在做家裝這塊,問了一下大致預算。</p><p class="ql-block"> 趁著午飯時間,我們相約一起去公司對面的建材市場。剛到門口,被門房間里的一臺四喇叭大三洋卡式收錄機吸住了眼球,一下子開啟了我深埋已久的記憶…</p><p class="ql-block"> 睹物思情,看著這個如此熟悉的機子,卡帶、鄧麗君…思緒一下子讓我回到了貴陽、新添寨和那個叫85號信箱的新光廠…</p> <p class="ql-block"> 那年春季的廣交會結束,新光廠去參展的幾個叔叔,不僅展出了自己的產品,更是帶回了一臺叫做卡式收錄機的東西。</p><p class="ql-block">隨即,在新添寨里刮起了一陣‘’黃色‘’旋風。</p><p class="ql-block">我,第一次聽到了鄧麗君… </p><p class="ql-block">“夜幕低垂紅燈綠燈霓虹多耀眼,</p><p class="ql-block">那鐘樓輕輕回響迎接好夜晚,</p><p class="ql-block">避風塘多風光,點點漁火叫人陶醉。</p><p class="ql-block">在那,美麗夜晚那相愛人兒伴成雙。</p><p class="ql-block">他們拍拖,手拉手情話說不完。</p><p class="ql-block">卿卿我我 情意綿綿,寫下一首愛的詩篇。</p><p class="ql-block">Hong Kong 、Hong Kong和你在一起,</p><p class="ql-block">Hong Kong 、Hong Kong我愛這個美麗晚上,有你在我身旁”。</p> <p class="ql-block">那時,在那枯燥而又幾乎與世隔絕的山寨里,這靡靡之音反反復復地沖擊著我的神經末梢,時不時地伴我釋放著青春的躁動。</p><p class="ql-block"> 新光廠,金工車間二樓的研磨間。幾個看熱鬧的師傅正圍著一臺二喇叭收錄機,正在播放著鄧麗君的“小城故事”,李文興師傅得意地用他那一口純正的上海話說道:聽過伐?閉好儂眼睛,阿似像勒儂妮嘟旁邊,專門唱拔儂聽額?</p><p class="ql-block">那一刻,好像真的有一個叫做“鄧麗君”的女人仿佛就在你耳邊喃喃細語…</p><p class="ql-block"> 山寨里長大的我當然是被電到了,不僅是被這逼真的聲音效果,更是這動人的女聲,撩得我心神蕩漾。</p> <p class="ql-block"> 這以后,腦子里時不時地躥出著這難以忘懷的聲音…</p><p class="ql-block">那些天,天天都在著想那個聲音和感覺。</p><p class="ql-block">想要一臺收錄機的愿望一直在我腦子里縈繞。</p><p class="ql-block">大概,我是那種有了想法就一定要獲得滿足才肯罷休的人。</p><p class="ql-block">于是,我開始去打聽是哪里買的?都有什么機型?什么價錢?</p><p class="ql-block">當我略知一二后,就試著探探老爸老媽的口氣。老媽聽了臉一沉,沒有馬上回答,只是說:這東西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也許她也聽說了這個卡帶機的轟動。嗯、嗯,懂了,沒反對。</p><p class="ql-block">老媽的寵,從來就是體現在行動上的。然后,再找機會去做老爸的工作。</p><p class="ql-block">不急。</p><p class="ql-block">好在,老爸他是那種非常喜歡聽音樂的。沒幾天,他還和鄰家叔叔一起做過二臺超棒的落地大喇叭收音、唱片播放機,一家一臺。</p><p class="ql-block">嗯,要老爸支持應該不難。</p><p class="ql-block">哈,我明白,在家,最終還是母親說了算的。</p> <p class="ql-block">轉眼到了初夏。</p><p class="ql-block">一天,老爸回家說:童師傅改主意了,本來是想要我幫他做喇叭箱的,現在也想要去廣州買收錄機了。</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爸是不是故意在我和媽面前提這事的。也沒見著他們商量來著。</p><p class="ql-block">晚上,爸領我去了童叔家,在那里我遇到了另一個不怎么熟悉,好像住在新寨坡的凌叔。起先,爸是想讓董叔幫我們帶一臺的。但董叔好像有點為難。</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里,媽問了一些細節后對我說:你真的一定想要?想要,就要自嘎去!我回答:嗯,但聲音卻很低沉。想是肯定的,心里還是有點害怕。</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下午,媽把我叫去,給我看一條比腰帶要寬很多,正好能平放一疊十塊的布袋,分別開了三個口子,用來扎在腰上。按需要,可以單取任何一疊。</p> <p class="ql-block"> 臨走那天上午,媽一共給了我1400塊大洋。囑咐說:200塊放在身邊做盤纏。其余的分三疊裝入了布袋里,讓我扎在腰上再穿上襯衫,左看右看,“嗯,看不出來”,媽說道。</p><p class="ql-block">那布袋肯定是她前一天晚上連夜趕制出來的。那時,還沒有100塊面額的大鈔, </p><p class="ql-block">中午,爸送我到新添寨公交車站,把我托付給了董叔和凌叔,并再三拜托二位關照好我。</p><p class="ql-block"> 貴陽乘火車到廣州,要在懷化轉車,二天二夜。</p><p class="ql-block">七歲開始乘火車的我,上海、貴陽平時也沒少乘,但這次心情卻完全不一樣。</p><p class="ql-block">第一次去廣州,到了廣州火車站,出了站,感覺它和上海老北站也沒啥區別。</p> <p class="ql-block"> 跟著董叔、凌叔按說好的線路來到了海珠區。找到了在珠江邊上不遠的廣交會招待所,住下。</p><p class="ql-block">在二樓,我們共住一間有四張床的房間。廠里來人參加廣交會都住在這里。</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上午,我們要去找一個在越秀區的叫西湖路的一條環形小路。廠里來過的人告訴我,只有在那兒你能找到‘黃牛’。</p><p class="ql-block">出來前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也問了老爸,他還教會了我另一個詞叫‘掮客’。</p><p class="ql-block">早上,饅頭、稀飯、第一次吃腌制的橄欖菜。好吃,不限量。</p><p class="ql-block"> 公共汽車到一個叫‘教育路站’的地方下了車。第一個遇上的是個中年男子,我上前問道:請問西湖路怎么走?一遍、又一遍,只見他兩眼看著我沒有一點反應,當我問到第三遍時,我才反應過來,他根本聽不懂我在說什么!</p><p class="ql-block">哈哈,只好作罷。此時,正好看見一個大約十來歲的小女孩,背著書包迎面而來,我趕緊上去問到:小朋友,請問…還是一臉茫然,我又耐心地放慢語速地問道:西 湖 路 在 哪 里?還是搖頭,我只好拿出筆和紙,寫出來。奧!‘’塞虎路‘’。這下,她終于明白了我要問的路。</p> <h3> 原來,在粵語里,西湖路叫做‘塞虎路’。隨后,小姑娘瓦力、瓦力地說了一大通,猜想她是在告訴我們該怎么、怎么走。呵呵,這時的我一臉茫然。小女孩笑了,拉著我的手讓我跟她走,沒幾步就到了拐角處,小女孩指著前面的一個環形花園,說那就是‘塞虎路’!終于,看到了那塊水泥路牌上的三個字,到了。</h3><div> 謝過之后,三人的眼光一起沿著街心花園迅速掃了一遍,三三二二的有幾個我猜想中的‘’黃牛‘’。我們中誰也不敢貿然行動,先不說這粵語一點不懂,萬一再碰上個便衣警,那?滿腔的熱血一下涼了半截,小則投機倒把,大則算作走私的帽子會要命的。</div> <h3> 這時,我感覺大家都有點害怕了,童叔說道:看到了?我們這樣目標太大,只能分頭行動。也是,盡管心里有點小怕。我們相約二小時后在此匯合。隨即,分別消失在人群之中。</h3><h3> 小心翼翼地走了一圈又一圈的我,連問一下的勇氣都沒有。當然,一無所獲。</h3><h3> 二小時后,童叔、凌叔也前后回來了。我們一起回招待所。一路上誰也不說話。</h3><h3> 晚上,童叔問我,找到黃牛了沒?我吱吱唔唔地回答,只有一個人問我要不要磁帶。</h3><h3>晚上一直睡不著,難道就這樣空手而歸?明天我一定要主動出擊!</h3><h3> 第二天,毫不費力的來到了西湖路。我們開始分頭去找。昨天那個問我要不要磁帶的人又出現了,這次我很吃力地告訴他,磁帶我肯定是要的,但我得先找到機器啊!要不你你幫我問問?他問了我的要求便離開了。也許,黃牛們為了生存,他們倒是大都會講一些廣東普通話。</h3><h3> 大約十點多,那個買磁帶的帶了一個小青年來找我,他說有一臺大三洋的4500K,要價600塊。我問到:有開過封嗎?他說,開過。我猶豫了,擔心萬一是有質量問題就慘了。正談著,邊上又來了一個小矮個的說,我有一個沒開封的。但要價625塊。我一想,寧愿多花錢也要買個放心。那好,你的東西在哪里?他說,跟我走。</h3><h3> 我又有點怕了,拉著他一起找到了童叔,想讓他陪我一起去,這時,童叔自己還沒找到賣家正急著呢。是啊,誰都不想空手而歸。</h3><h3><br></h3> <h3> 我還在找黃牛呢,怕什么?自己去!雖說有點怨他,但一想,是啊,這個時候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去了。</h3><h3> 換了二次公交車,來到了一棟老式的舊房子前,一部外挑式直垮二樓的樓梯前,我看到一個赤著膊的‘殺胚’站在那兒,這時,我猶豫了,站在那兒不敢向前。這下,黃牛看出來,趕緊讓他走開。走上二樓,只見那人靈活地從門上的氣窗爬了進去,然后給我開了門,再從柜子頂上拿出了一個白色的紙箱,嗯,嗯,是它!這時,黃牛對我說,給!拿錢??來!我看了看說,嗯,你總得讓我試一下吧?他說,還沒開封,開了,你必須要的!嗯,如果,所有開關功能不壞,要的!我答道。他利索地打開紙箱,插上電源,收音、放音,近聲、遠聲、立體聲,一一試過,裝回紙箱。好了,給錢吧,黃牛說道,嗯嗯,我錢在賓館里呢,這么多錢怎么敢帶在身上啊!</h3><h3> 他一聽立馬拉下了臉,你!大哥,別生氣,你帶上機子我們一起去我住的廣交會招待所,來回的車費我付,好吧?或許是無奈,他叫上剛剛站在門口的那殺胚,讓他騎著自行車帶著機子去,我們倆個一起乘公交。</h3> <h3> 到招待所門口,讓那‘殺胚’在外等。這時,‘’黃牛‘’囑咐我,門衛問起,就說我們是同事。到了這里,怕的應該是他了。進門看到童叔、凌叔都在各自看著他們的機子。童叔問道,回來了?嗯,我答道。隨后,我把黃牛領進房間,關好門。從腰帶里拿出錢,這時,‘’黃牛‘’瞪大眼睛想要揍我的樣子,我趕緊陪著笑臉說,大哥,我初來乍到,這第一次的,怕啊!我數好錢,給了他,他又數了數后放進口袋。那你送我到大門外?好!我發現,其實,他也同樣怕的。</h3><h3> 機子終于買到了,晚上又睡不著啦!明天,買磁帶??!</h3><h3>再次到西湖路,有幾個‘’黃牛‘’已經認識我們了。有了前兩天的經歷,買磁帶,那是小菜一碟了。‘’黃牛‘’們已會主動找我問要什么磁帶了。</h3><h3> 老套路,原裝,沒開封的,加五塊錢。沒多久,便談妥了。為防止買到假貨,我讓黃牛把磁帶先給我,讓他跟著凌叔,我們保持一定距離,我在前面打開封裝的磁帶抽查。查完后我回頭給凌叔一個眼色,凌叔便把錢杜給了黃牛。換位,如法炮制。凌叔他也買好他要的磁帶。</h3><h3><br></h3> <h3> 終于我們各自完成了任務。晚上,我出去吃東西時,看到一種藍白相間的五塊錢一只的蛇皮袋,咬咬牙,買了。畢竟安全最重要!</h3><h3> 在廣州,整個人群里說的話就沒有一句能聽懂的!早期,廣州很少有流動人口,滿街盡說廣東話。 </h3><div> 那晚,三個人一商量,各自最主要的目的都已完成,接下來把這些“走私品”安全拿回家是大家共同的心愿。我把收錄機連包裝盒一起放進了蛇皮袋里,再用繩子扎好,扎出一個拎手,我知道,回家的路至少要兩天兩夜,懷化轉車不好控制,錯過了,就要在火車站里再耽誤一晚的。</div><div> 此時,好不容易買到的東西,拿在手里,感覺就是一贓物。</div> <h3> 回家的路上,一路忐忑,感覺所有公共場合都有無數眼光看著我,以至于在火車到達貴陽站,搭上公司廠車了還是害怕。大約一小時后,終于車停在了廠門口,這時,肩扛著紙箱的我,以一種成功者的興奮看著迎面而來的人群。</h3><h3> 躺在床上,斜對著四喇叭大三洋,就是圖片上的這個東東,近聲、遠聲、立體聲不斷變化著聽,半夢半醒、如癡如醉… </h3> <p class="ql-block">夜幕低垂紅燈綠燈霓虹多耀眼…</p><p class="ql-block">Hong Kong Hong Kong,</p><p class="ql-block">我愛這個美麗晚上… </p><p class="ql-block">Hong Kong Hong Kong,</p><p class="ql-block">有你在我身旁…</p><p class="ql-block"> 此刻,耳邊又一次不斷地重復著鄧麗君的那首《香港之夜》…</p><p class="ql-block">時光穿梭,織起了我閑暇的時空之網。</p><p class="ql-block">那年,我十八。</p><p class="ql-block">曾經的悸動、叛逆、青春與想往…</p><p class="ql-block">感謝童叔、凌叔的帶教。新天的每一個前輩都是我人生的啟蒙老師。</p><p class="ql-block">每個人,都有個無法重來、獨一無二的片段…</p><p class="ql-block">親,喝茶、喝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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