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父親今年已過七十七歲了,以他的算法實則已經七十八了。母親小他七歲,如今也已七十有一了。</h3><h3> 我長年待在西安,他們倆長年生活在二百公里外的山城老家,我曾多次勸說他們到城里和我一起居住生活,但都被他們以各種理由給拒絕了。我想是因為父母知道我在西安的住所局促狹小,不愿讓我作難,也不愿給我添麻煩,所以故意拿話搪塞。后來又陸續叫了幾次,他們都一如既往的表示堅決不來,說他們知道我的心,但在院子跑了一輩子,跑慣了,圈在樓房里人就著急心慌,實在不習慣么。你要閑了,回來轉轉就行了。</h3><h3>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提說此事,但每每想起,便會心生些許愧疚,同時,又會莫名其妙的暗暗長出一口氣,如釋重負般竟然感到些許欣慰,好像我的內心深處其實一直在期盼著什么,同時又在擔心著什么。究竟是什么呢,自己心里清楚,但又說不清道不明。我為自己的現實狀況感到無奈,也為父母的疼愛體諒而感到欣慰,同時又為自己的言不由衷感到羞愧。</h3><h3> 既然不能接他們同住,為了安撫自己和安慰他們,我便時常回家。每次回去,大多都是人已走在了路上才打電話回去告訴他們我要回去。每次都聽到父親在電話里說:沒事你就別回來了,花那冤枉錢干啥,好好忙你的事,我和你媽也好著哩。我知道,其實他也是言不由衷,當得知我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他便用明顯歡快的聲音叮囑我路上開車慢點,說我讓你媽趕緊給你做飯。每次車剛拐進村子老遠就會看到院子的大鐵門敞開著,也會看見站在房檐下向外不停張望的父親,我想同時他也看見了我,因為在車里都能聽道他高聲叫喊母親:趕緊,你兒回來了,趕緊給你兒下面。 </h3><h3> 俗話說人生七十古來稀,八十老翁何所求,雖然我的每次回家都讓頭發花白的他們喜形于色,但我總是能感覺到在他們的眉宇間有些憂郁若隱若現。 </h3><h3> 起初我并不在意,雖然我長年在外,但由于二姐一直在縣高中教書,家也安在縣城,一條街道,她住在街東父親母親住在街西,所以常常去家里陪伴照顧。有她的照看,我知道父母雖然也會時常感到孤獨寂寞,但相比其他那些空巢孤寡老人,還是相對比較幸福的,我也因此能夠心安理得的在城里安然的工作和生活。</h3><h3> 但時間久了,父親母親深埋在內心深處的揮之不去的憂郁漸漸地讓我揪心,以至于時間久不回去,我便會惶恐不安。所以有時稍長時間不回家,我就會慌亂不堪,甚至坐立不安。每每此時,我便會臨時起意放下手頭的事務匆匆回家,雖然往往是只待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又匆忙返回。<br></h3><h3> 比起其他人,我回家的頻率稍顯頻繁,有時家里是真有事需要我回去,但更多的是什么事都沒有,只是自己心里無緣無故的感到有些煎熬罷了。看看周圍認識的熟識的人大都和我一樣留在城市,他們的父母也都在外地老家,有的人一年才回去一次,但依舊過的自在逍遙。我是不是把父母看的過于脆弱,或者說自己是不是稍顯矯情造作?我常常捫心自問,答案是:不。之所以得到這個答案,是因為我看到每當我突然出現在大門口時從父母眼里閃過的驚喜和愉悅,雖然他們嘴里嘮叨著家又沒啥事不停的跑回來又亂花錢,但從父親高聲指揮著母親趕緊生火做飯的神情中,從父親對慌亂中的母親的不斷埋怨和斥責中,我看到了他們發自內心的快樂。</h3><h3> 血脈原因,使我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對家人隨意任性,同樣的原因,也使一生心高氣傲的父親變的敏感多疑。我是父母用自己最小的女兒換來的,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密在小學時我就已經知曉,年少時每當被父親責罵時我就開始想像著離家出走,心里悲傷的想反正是被換養的孩子,即使他們對我再好,終究沒有血緣關系。每次想到這些,我就仿佛看到一個瘦小孤獨的身影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迎著狂風艱難跋涉的場景,同時心里也涌出許多莫名其妙凄涼悲切的酸楚,隨即一種解脫后的輕松感通過身上每一個毛細血管傳遍全身。雖然離家出走的傳奇經歷如同魯濱遜漂流記一樣總是在腦海中千變萬化,我時常陶醉沉浸在這些或喜或悲或神幻或穿越的自編自導自演的故事里,有時很長時間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但事實上,我一直都沒有勇氣把它從理想的畫面拉到現實中,同時每當我萌發出這個念頭時我就想起父母長久以來對我的寵愛,我實在找不到一個可以促使我毅然離家的理由。離家計劃一次次的擱淺,我只能徜徉在自己的故事里感受喜怒哀樂,體會人生冷暖。時常被故事里的天下無敵懲惡揚善拯救世界讓世人敬仰的自己感染的心潮澎湃熱血沸騰,也時常為故事里落魄凄慘寂寞孤獨的自己唏噓流淚,但不管怎樣,放學照樣回家吃飯,晚上照樣回家睡覺,久而久之,我在夢幻和現實之間自由穿梭,游刃有余。<br></h3><h3> 如今換養的事在我心里早已煙消云散無跡可尋,即便有時在家恰好碰到和我對換的女孩打電話過來問候父母,由于我在場,他們臉上總是劃過一絲不安和慌亂,說話也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但每次我都會佯裝不知借故出去,心里也不以為然。只是比起那個女孩,覺得自己的心似乎有些冷硬。除了小時候還不知道自己被換養的事實去過生我的那戶人家游玩過一次外,我再也沒有主動聯系過接觸過那家里的任何人,即使前些年兩家依舊走動時有時碰到他們來家里走動,我都是冷漠的打個招呼便轉身離開,雖然我明白他們也許只為來看我一眼。因為在心里,我始終認為養育之恩大過一切,既然換養已成事實,就不要再拖泥帶水藕斷絲連的使家人傷心,讓雙方難堪。三四年前,父親打電話給我說我的生父在岐山縣醫院已經病危,捎話說想見我一面,問我是不是去看望看望,我沉默了許久說我這里太忙了還是不去了。我聽到電話里父親如釋重負,我隨即明白了他內心的糾結和擔憂。掛了電話,我的心里異常沉重,我冷酷無情的隔絕了與親生父母的任何聯系,只為毫無保留的把愛完完全全的留給養育我的父母,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h3><h3> 仔細算算,從小到大,我在父母身邊頂多如影相隨的生活了十六年,這十六年他們把我從嗷嗷待哺的嬰兒撫養成意氣風發的少年,這其間給了我萬千寵愛。也許當年他們的本意是希望我上高中然后大學畢業后能夠回縣上工作娶妻生子,像大多數人家一樣三世甚至四世同堂一家人熱熱鬧鬧的生活在一起,這大概也是他們當初決定換養我的唯一理由。哪成想我天生心野,完全背離了他們的設計規劃,以至于造成現在這種父母在卻遠行的局面。這,也許就是背叛,對父母的背叛,也是對他們的傷害。我時常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既要為了妻兒在城市中打拼,又為因此而使遠方的父母飽受孤獨寂寞而自責。</h3><h3> 所以,我常常盡可能多的回去,也時常毫無原則的聽從他們的調遣和指派,只為他們眉頭舒展身心愉悅。</h3><h3> 爺爺當年因冠心病在七十多歲就離世了,他的冠心病也毫無保留的遺傳給了父親,如今父親也七十八歲了,時常聽他嘆息說說不定哪天他就會一覺不醒,那言語之中盡是無奈和悲傷,母親隨即也是一臉的黯然和凄楚,每每此時我心里更是五味雜陳,雖然我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無力逃避。</h3><h3> 人生,也就如此,生老病死,誰也無法逃避,在他們的有生之年,我能做的,也只是盡可能多的抽空回家,讓他們覺得其實我一直就在身邊,并未遠離,呼之既來,如影相隨。<br></h3><h3> 也許世上絕大多數的事物都可以用金錢來衡量,但唯有感情不能,特別是父母和子女之間的親情,它只能用心來體會,用心來衡量。<br></h3><h3> 父母已過古稀之年,來日也是不多了,我,還能夠陪他們多久?</h3><h3> </h3><h3><br></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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