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人物］44 大蘭子

江北川

<h1><b>［故里人物］44 大蘭子<br></b><b><br></b><b> （小說）江北川<br></b> <br> “小大娘的歪歪①哉！”一幫挑河河泥的女人跟著吆道：“歪歪哉哎！”<br> 領(lǐng)頭的高個子村婦又起道：“要斗斗個犟桿子②，要爬爬個陡坎子哎！嗯唷……”<br> 一幫挑河泥的婦女又跟著吆道：“嗯唷，要爬爬個陡坎子哎！……”<br> 這是男人打的騷號子！這領(lǐng)頭挑河泥的女人怎么也敢打這個騷號子呢？三大大蔣如豪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開心地笑道：“大蘭子又發(fā)騷了，哈哈！”<br> 玉蘭人背后都稱她：騷大蘭子。她身高個大，并不顯得粗笨，豐乳肥臀，大臉大眼睛，比桂枝還小10歲。我插隊時她才四十歲左右，行走如風(fēng)。田間休息，她的笑聲能送出老遠(yuǎn)。開起玩笑，吶起大蠢話，男人還得讓她三分。玉蘭在生產(chǎn)隊是一等一的大勞力，男人會的耕田耙地、罱泥夾渣、揚場堆草堆等技術(shù)性較強(qiáng)的農(nóng)活也難不倒她，且做起來不比男人差，許多不是頂尖的男勞力見她即先自膽怯了。如罱泥就有鐵罱子、線罱子兩種，“線罱子沿邊走，鐵罱子罱倒塘。”倒塘即河流交匯最闊最深的水域，里下河地區(qū)是蘇北鍋底，歷史上水災(zāi)多發(fā)，上河塘破一次壩即會留下無數(shù)個倒塘。鹽邵河上樊汊鎮(zhèn)有板橋塘；三洋河上仲家廈前有南倒塘；東匯鎮(zhèn)北有菱洋倒塘；北關(guān)河上有荒田倒塘……</h1> <h1> 她是方圓團(tuán)轉(zhuǎn)十幾里唯一的會罱泥的女人，她夫妻倆一條船，一天下來比有全是男勞力的船還多罱，總要多到一至兩船。偏偏玉蘭這樣的人嫁的男人實在不敢恭維，僅比武大高些，還一臉絡(luò)腮胡子，一雙眼睛比綠豆大不了多少，說起話來吐沫星子噴噴的。只要玉蘭在場，他豐小四子一句話不敢說，一個屁也不敢放。撐罱泥船一天下來，豐小四的膀子都抬不起來了，吃晚飯捧粥碗的力氣都沒得了。玉蘭好象天生鐵打的，燒好晚飯，忙著喂豬，豬喂過了，見豐小四仍倚在草椅上沒有吃晚飯，便斥道：“倒頭不吃啊？要瘟啦？過兩天就好些吶。吃晚飯，馬上又要開會。”<br> “嗯！吃晚飯，吃晚飯。”<br> 放學(xué)的兒子、女兒已替他們盛好菜粥放在長小桌上。一支15支光的燈泡懸在大檫下，供堂屋與房間共用。四個人悶頭喝粥，也不用咸菜就，“嘖嘖”地響起一條聲。<br> 豐小四吃罷三海碗，放下碗怯生生地看著玉蘭。玉蘭瞪了他一眼道：“挺尸吧！就挺尸的用！”<br> 玉蘭鍋碗剛洗好，隊長豐點山的燒酒喉嚨喊道：“開會啦！男女勞力全體參加。一起到插隊的那個房子里開會，自帶板凳。”<br> 我們的堂屋正中貼了一張毛主席像，下面放一張方桌、四條凳子，別無常物。扁擔(dān)畚箕、連枷叉子、鍬鋤皆放在大門后。<br> “小徐，吃過了？小諸呢？”隊長豐點山已經(jīng)來了。<br> “吃過了，洗碗呢。小諸吃過就出去了。”<br> “馬上請你讀一下這報紙上的社論吧。”<br> “好吧！”雖不情愿，還是答應(yīng)了。<br> 我話音剛落，玉蘭便笑道：“怕認(rèn)白字吧，抓人家插隊的差。咯咯！”<br> 隊長一見玉蘭，笑得開心，笑得曖昧，問道：“小四子來開會嗎？”<br> “他才罱了一天泥，膀子都抬不起來，上床睡了。請個假。”<br> “小四子真不能上家伙哎！難為你大蘭子受苦了！”末一句隊長竟來了句揚劇小生的念白，還真有幾分韻味。隊長豐點山年近四旬，是個精壯的漢子。年輕時在福建當(dāng)過兵，還提了干，因婚姻問題才被擼回了老家種田的。<br> “咯咯，死相！”</h1> <h1> 待我洗過鍋碗，隊長與大蘭子雙雙都不在堂屋了，直至男女勞力差不多到齊了，他們才一前一后進(jìn)來。隊長坐下清清喉嚨宣布開會時，小諸才從外面進(jìn)來。<br> “現(xiàn)在，中央一再號召，抓革命、促生產(chǎn)。農(nóng)民不生產(chǎn)不打糧，全國八億人吃什么？下面讀新華日報。小徐，你讀吧！”<br> 這社論真長！官樣文章讀得我口干舌燥。我一讀完，大家已急不可耐地抬屁股準(zhǔn)備散會回家。隊長喊道：“沒有散會呢，我來傳達(dá)上頭計劃生育工作的精神。千句萬句，我只說一句：計劃生育確實是對的！總的一條，你們家去x頭子不要亂冒，要冒，不上環(huán)就要帶套。不要嫌帶套子不快活！曉得嗎？散會！”<br> 三大大笑道：“要談亂冒，是畢大海最會亂冒！呵呵！”<br> “人家大隊支書、主任，誰敢不讓他冒？”<br> “這個殺千刀的，弄大了多少黃花閨女的肚子？該殺了剝！”大蘭子憤憤不平的罵聲引來了許多人的附和。<br> 隊長嘆道：“不談這個老狗日的，他連他媳婦也不放過。散會吧！”<br> 人全走了，小諸關(guān)上門，笑道：“告訴你個秘密，開會前，隊長跟大蘭子在牛場里睡覺，我親眼看見的。電燈開著，我看得難受死了！兩個大奶子甩甩的，大蘭子那個大屁股真白……”<br> 點山、大蘭子一前一后進(jìn)了牛廠。牛廠內(nèi)的有一張床，是每家每戶輪流看牛的人睡的。“點山，我年輕的時候可以整夜不睡覺，不能一天沒有這個。”大蘭子說著還抓住點山的根抖了抖。<br> 點山的大手正撫摸著大蘭子略微下垂的豐乳，笑道：“大蘭子，我早就告訴過你了，你這個是‘白虎’，性強(qiáng)。現(xiàn)代這個醫(yī)學(xué)叫什么的？叫……哦！叫性欲亢進(jìn)！呵呵！”<br> “鬼話，你躺下，我來，山乖乖。咯咯！”<br> 點山很聽話，大蘭子蹲在點山的上面。節(jié)奏由慢漸快了，兩人的喘息聲也加劇了。突然，大蘭子顫聲道：“山子，別急，憩一會，憩一會！”<br> 這次點山不聽話了，他翻身把大蘭子壓在身下，急速運動起來，兩人似乎瘋了，響聲愈弄愈大，連牛也被驚動得叫了起來。點山進(jìn)入了最后的沖刺，別說窗外有人偷看，就是有人站在床邊，他們也不會功虧一簣！似乎世間一切已不復(fù)存在，只有他倆。他們享受著這婚外性愛的歡娛！他們認(rèn)為：男歡女愛只要雙方情愿就行！雙方情愿就是唯一的標(biāo)準(zhǔn)。<br> 原來如此，隊長點山與大蘭子是老交了，一個眼神，他們就知道對方的心思。怪不得待我洗過鍋碗，點山隊長與大蘭子雙雙都不在我們堂屋里了。</h1> <h1> 聽人說大蘭子十六歲就成大人了，身材高大豐滿。她還讀過幾年私塾，識不少字。直到十二歲不上書房回家做家務(wù)。她十分聰明，什么活一看即會。老年人常說：這個丫頭有七竅靈瓏心！自剪自裁，還會打毛線衣。幫了一兩回廚，家去燒個菜就有板有眼了，味道沒得話說。窮人家丫頭漂亮、聰明，既喜也憂。她十七歲這年，后莊老先生回老家養(yǎng)老了，來了一位小先生。小先生才二十出頭，生得清秀。大蘭子有空常去書房那里尋豬草或與小先生要點紙剪鞋樣子。小先生第一眼就喜歡上大蘭子了，一來二去，他倆就生了心。<br> “刮鍋雀子”叫了，麥要開鐮了。一吃過中飯，大蘭子就拿著大挎籃去了后莊的書房。小先生一見大蘭子，笑嘻嘻將她讓進(jìn)里面的房間。大蘭子笑道：“你這房間這么香？”<br> “哦，我燃了片檀香，準(zhǔn)備小寢片刻。不料七仙女蘭兒降臨，小生三生有幸也！你坐，你請坐，就坐床邊上吧，呵呵！”<br> “咯咯，就你嘴甜，哄我大蘭子。家里有老婆嗎？”<br> “沒有，對天發(fā)誓，對天發(fā)誓！”小先生說著就坐在玉蘭身旁，手摟著玉蘭來親嘴，玉蘭白晰的臉上騰地紅得如胭脂。<br> 玉蘭處女的身子被小先生破了。年底，小先生就辭了館，回家不來了。原來小先生不單有老婆，而且已經(jīng)有兩個小孩子了。玉蘭看著肚子要出懷了，這才匆匆嫁給了豐小四子，雖然是一朵開過的鮮花，但畢竟還是鮮花！一朵開過的鮮花插在了牛糞上，讓豐小四子討了個便宜。如骨董行業(yè)的檢了天大個漏。那時沒有婦產(chǎn)科，玉蘭頭胎未能存活，也有人說是豐小四子的媽媽把這野種扔進(jìn)馬桶的。究竟事實的真相如何？時間久了也就不得而知了。<br> 開秋種布局的會。我們的堂屋里已坐滿了男女勞力，點山正站在大桌旁說：“……閑田（老水田改旱的低產(chǎn)田）是冷土，這是長小麥的不利因素。但是，我們也要看到有利的一面，閑田一直沒有種過小麥，今年種了，明年定會有好收成。田要間作的理，大家都曉得吧。冷土嘛，我們多下磷肥，磷肥是中吃不中看，能增加地溫，麥苗可以安全過冬，還能提前返青，楷棵發(fā)粗，顆粒飽滿，產(chǎn)量要多打兩成左右。去年在雙橋隊看了閑田種的小麥，你們也都看到的，那個小麥多嶄啊！”<br> 點山見大家未附和，有點急了，提高了嗓門：“昨天晚上就叫你們想了，一夜還沒有想得好啊？又家去冒×頭子了？”<br> 玉蘭勸道：“點山，請大家來商量布局，就是讓大家說話的，不要硬勉強(qiáng)人，我想同意閑田種小麥的就舉手，百分六、七十的人同意就算通過了。小麥面比大麥糝子好吃又養(yǎng)人，我就首先同意閑田種小麥！會計請你點一點舉手同意的人頭。”<br> 大蘭子不單單是擁護(hù)點山，她的見識的確不錯！號召力也不小！大家終于一致通過了閑田全部種小麥！下午上街繳公糧，一家去個勞力。只有豐小四子不去，大蘭子去。點山讓她扒倉，她竟大聲道：“我還挑得動二百斤，山子，我老了嗎？”<br> “不老，不老！十八歲的大姑娘，哈哈！”<br> 兩條船朝樊汊糧庫進(jìn)發(fā)，由新寨河出排澇閘進(jìn)入鹽邵河。兩岸柳樹的葉子落光了，鉆天榆油綠的葉子也失去了光澤，婆娑與挺拔全被蕭瑟的秋風(fēng)抹去了。大蘭子在頭船上蕩頭槳，差不多的男勞力真畏懼她，她確實有嘴有手。上船時，她還說了句：撒腦子的上后梢。</h1> <h1> 一擔(dān)稻子在160斤左右，過磅后上稻積子，此時稻積子快見頂了，足三層樓高，上四節(jié)長跳板才到。玉蘭下來后喊道：“山子，不能讓小徐、小諸插隊的上高跳，街上伢子沒有挑過，萬一跌下來不得了！”<br> “不錯，叫他們扒倉吧。”<br> 我看了大蘭子一眼，回道：“我試試，我會小心的！”<br> 一語既出，駟馬難追。可是，腳下的跳板在晃動，肩上是160斤的擔(dān)子，上到第二節(jié)跳板，我心就跳得厲害了。轉(zhuǎn)念一想，此時也只好上不好下，也不能下呀！唯有調(diào)好呼吸、調(diào)整腳步與跳板晃動的頻率，高度保持一致，走起來才既平衡還省力。盡管如此，上高跳畢竟不是一件易事，跳僅0.3米寬，稻節(jié)子高12米左右，周圍無依無憑，沒有任何防護(hù)欄或安全網(wǎng)等設(shè)施。終于到頂了！畢竟我也能挑160斤的擔(dān)子上高跳了。<br> 黃昏時，稻子終于全部挑完了。剩下的一百多斤掃倉腳稻賣了議價，大家去搓一頓。因為這樣的好機(jī)會，每年只有夏、秋才各有一次！豈肯放過？在“一枝春”，22個人分坐兩張大圓桌，六個冷碟、四個熱炒、五個燒菜。大蘭子二兩五一瓶的引江白酒竟喝了三瓶，臉頰才微微有點酡色，談笑自若。我真懷疑她本身是個男人，只是生了一付女人的身材罷了。<br> 船到莊上，我們各自挑起籮擔(dān)回家。<br> 大蘭子、點山最后什么時間回家的，沒人知道。<br> 2007.1.2</h1><h3>①歪歪子是揚州里下河方言，本義是河蚌；亦指女性生殖器。汪公曾祺的小說《大淖記事》中，刻畫了一些搬運工人的形象，他們的生活有時似乎不免粗俗，挑擔(dān)子打起號子時“小大娘唻，歪歪子吶……”，而性格是質(zhì)樸而善良的。<br>②犟桿子是揚州里下河方言，本義是百折不撓或有本領(lǐng)從不服輸?shù)娜耍灰嘀改行陨称鳌?lt;/h3><h1><b>(網(wǎng)絡(luò)圖片)</b></h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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