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 /></h3><h3>她死了,因為生土爐子,煤氣中毒,死在了一個陌生城市又陰又冷的地下室里。人們發現她的時候,她的身體早已經冰涼。我想,她走的時候,一定是孤獨的。那個時候,她的男人正兜著一袋子廉價的眼鏡,徘徊在那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也或許,她走的時候,并不孤獨。因為,她最終熬到了男人回到她身邊的那一天。為這,她等了一輩子。</h3><h3>在我的記憶里,她是一個潑辣能干的鄉下女人,一個結實的女人。三伏天,她經常敞露著兩個軟塌塌的大奶子,嘴里一邊嚼著大蔥,一邊扯著嗓子沖孩子們罵粗話。她,帶著三個孩子,借住在五保戶的一間破房子里。我那時候還小,沒有見過她家男人。聽媽媽說:她的男人很早就進了監獄。那個時候,什么是監獄,對于一個小孩子來說,是個非常模糊的概念。我只是知道,女人每年都要背著一大袋子花生和香煙,去探望他的男人。回來的時候,她會帶各種各樣的銅首飾給孩子們。據說,那些首飾都是她男人在監獄里打的。他是個手巧的人。對于這,我很是羨慕。</h3><h3>鄉下女人的三個孩子,兩個丫頭,一個小子。很早就不念書了。也難怪,她一個人,那么兩畝薄地,拿什么來供養他們?周圍的婆姨罵她的孩子們:野!在婆姨們的眼里,上梁不正下梁歪。媽媽可憐她們娘兒四個,經常接濟他們。鄉下也沒什么可接濟的,無非是什么時候改善了伙食,叫我給他們送過去點兒。那時候的我,對這個差事,樂此不彼。有一次,媽媽包了粽子,叫我給他們送過去一掛,我端著盆子,還自己偷偷再往自己脖子上套上一掛,樂顛顛地往他們家跑。</h3><h3>鄉下女人的屋子,確實很破。炕沿下除了幾口袋糧食,好象都是空空的。直到現在,我一看到家徒四壁這個詞,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鄉下女人,想起她的那個家。</h3><h3>鄉下女人的家,很窮,卻成了孩子們的天堂。我和她的孩子們把紙窗戶拆下來,放在炕上做隔段,玩過家家的游戲。大丫頭二丫頭當爸爸媽媽,我和她兒子做孩子。或者,我們在院子里,用磚頭壘灶臺,野菜和著紅磚末當飯吃。有一次,鄉下女人的三個孩子帶著我去河邊玩。那時候的河水瘋漲,我為了嘗試一下大丫頭河堤下的石頭坐騎,差點掉到河里喂了魚。</h3><h3>鄉下女人和她的家人,當時竟然帶給了我那么多的快樂。</h3><h3>有人說:鄉下女人的家里,經常去不同的 男人。我沒有見過。我問媽媽,媽媽訓斥我說:小孩子家,懂什么!我是在后來長大后再和媽媽聊起這件事情,才知道了鄉下女人的更多故事。</h3><h3>鄉下女人的男人,脾氣暴躁,經常對女人拳打腳踢。用鄉下女人自己的話說:只要他揍不死我,我就好好活著,把我的孩子養大。說這些的時候,媽媽的眼神很黯然。男人在家的時間其實是很少的,那個時候,女人只知道他在外面做大事。男人究竟做了什么,她一無所知。也只是,男人很少帶錢回來。直到有一次,男人帶了一個花哨的外鄉女人回家,鄉下女人才感覺到了事情有點不妙。晚上大家擠在一個屋子里睡覺,男人從這邊炕頭越過鄉下女人,偷偷往外鄉女人那頭兒爬,鄉下女人像發了瘋的母牛一樣,使勁兒把男人踹下了炕。從那兒以后,鄉下女人,對男人失望了。</h3><h3>不久,男人進了監獄,據說是犯了盜竊罪,被判了好多年。也許是為了生活,也許是因為別的,鄉下女人有了人們所說的野男人。但是女人一直沒有改嫁,她說:我等著那個挨千刀的回家,不管咋說,我是他孩子們的媽。</h3><h3>我想,那些苦,不是每一個女人,都可以承受的。</h3><h3>十幾年后,我已經去了異鄉上學,然后工作,生活。而鄉下女人的三個孩子,也已經陸續長大。大丫頭二丫頭年齡不大就結婚走了,只有小兒子在外地打工,偶爾回來看看她。女人老了,一個人耕作在那兩畝薄地上。媽媽給我打電話,無意中說起鄉下女人。媽媽說:她現在享福了。男人回來了,帶著她去邯鄲做生意,她終于熬出頭了。說這些的時候,媽媽的聲音有點發顫。媽媽是個善良的女人,我知道,媽媽是在為鄉下女人高興。</h3><h3>鄉下女人死了。這個消息,叫大家都非常震驚。但是,她畢竟是死了。男人把鄉下女人送回來的時候,一直地沉默。這個女人,走在了他的前頭。</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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