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style="font-size:22px;"> 我幼年時的記憶很淺,總感覺有些恍恍惚惚、模糊不清。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因為當時新中國才成立不久,抗美援朝戰爭剛結束沒兩年,接著又是三年自然災害,所以可想而知,那段生活經歷好不到哪兒去。至今尚能依稀記得的,除了父母和姥姥對我的疼愛之外,剩下的就是在火柴廠托兒所大班里,還有在鄉下跟奶奶一起生活時,那種出自本能的對母親的極度思念。到了童年時期,自然而然就有了較為完整的記憶,雖然生活依舊艱苦,但是童趣和快樂也如期而至。</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寫下這段話的時候,其實我的心已經穿越時光,又回到了遙遠的過去。在我記憶的長河中,童年歲月是最美好、也是最值得回憶和留戀的,以至于我有時會傻傻地想:“春去春回,花謝花開,為什么人老了卻不能從頭再來?”人世間固然有生死輪回和天堂之說,但那畢竟不是一回事。曾經有無數次在夢里和遐想中,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在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雜院里,跟一群小伙伴們嬉戲玩耍,追逐打鬧,還時不時地惹是生非,必招來父親嚴厲的訓斥與管教。</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上世紀六十年代,調皮搗蛋幾乎是每個小男孩的必修課。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小小年紀的我們,竟不知不覺練就了一套爬高上低、攀檐走壁的本領。站在大院兩米多高的圍墻上,我們男孩子連眼皮都不帶眨的,說跳便紛紛一躍而下。院里有棟青磚青瓦帶起脊的L型兩層樓房,樓頂距地面少說也有十幾米高,而且非常陡峭,一些膽大調皮的孩子,經常順著陽臺門爬到上面去掏鳥窩。時間一長,陽臺門上方用鐵皮做的雨水槽也被扒壞了,下雨時雨水不走水溜子,而是沿著豁口往陽臺上傾瀉。捉迷藏時,有的孩子甚至不惜冒險翻過陽臺外墻,僅用兩手摳住墻磚,腳踩在幾公分寬的墻沿上,整個身體懸掛在空中,就這樣居然還敢隨意自如地上下翻飛、閃轉騰挪。</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樓頂沿屋脊方向,豎著十來個用磚砌的煙道口垛子,近乎一人高。但自從各家都不在鍋屋里用灶臺做飯,改燒煤球爐之后,它實際上已經失去原有的功能而成了擺設。有時閑極無聊,或是心情不好想獨處的時候,我就悄悄地爬上樓頂,背靠煙道口垛子、雙手抱膝靜靜地坐著,一邊眺望四周和遠處的天空,一邊胡亂想些不著邊際的心思。那地方非常安靜,樓下的人也看不見,身旁只有一些扇動著翅膀飛來飛去的小鳥。我知道煙道口垛子就是這些小鳥的家,里面興許還有它們的幼仔,我的貿然闖入,顯然給它們帶來了一定程度上的焦慮和不安,所以我會經常挪地方。這也是我小時候的一個秘密,它一直珍藏在我的心底,常常勾起我對童年的回憶。</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我家住的大壩頭這條街胡同巷子不少,阡陌縱橫,四通八達,其間不乏一些冠以單位宿舍名稱的院落,比如煙廠宿舍、火柴廠宿舍、橡膠廠宿舍、鐵路宿舍等。但像我們這個既有規模、又有圍墻的大雜院很少見,多數都是院中有路前后相通,路人可以任意穿行而過。何況我們院內還有一棟起脊的兩層住宅樓,由于周圍全是平房,所以它顯得特別扎眼。凡是上了年紀的人都知道,徐州在解放初期只有兩個半煙囪,其中最高的就是我們大壩頭附近的寶興面粉廠煙囪,高三十三米,是全市屈指可數的高層建筑,只比淮海戰役烈士紀念塔稍微矮點。它離我們大院不遠,直線距離也就一百多米,連上面的鐵梯都看得一清二楚。孩子們經常站在二樓陽臺上,對著那根高大的煙囪指指點點,甚至把它當成區分一個人膽大膽小的標志。只要有人問:“誰敢爬到那上面去?”大家必然爭先恐后地說:“我敢!我敢!”誰也不甘示弱。可見當時我們這幫孩子有多么頑皮,而且膽也大得出奇,簡直給個梯子就能上天。</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記得大約在我五六歲的時候,有一天,我們一大群孩子在院子里玩耍。當時后院還沒有房子,全是花園和菜地,里面長了不少野生篦麻。我好像對篦麻子很感興趣,摘下來用紙包著,拿在手里跟寶貝似的。最后不知是故意惡作劇,還是因為不小心,我居然將這包帶刺的篦麻子灑在了一個小女孩頭上。不料竟闖下大禍,她不僅頭發上沾滿了篦麻子,越往下拽,扯得頭皮越疼,而且衣領上和脖子里也沾得到處都是,嚇得她哇哇大哭!然后便是我姥姥顛著小腳、揮舞著拐杖在后面追我,我不得不跑出大院,沿著馬路往北朝四道街方向逃竄。更可氣的是,我跑不多遠便故意停下腳步,什么時候等姥姥快要追上來了,我再撒丫子跑。就這樣足足跑了有半條街,把姥姥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后見她實在沒有力氣追了,我這才遠遠跟在她身后慢慢地走回去。直到今天,這一幕還十分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中,每回想起來都覺得十分懊悔!當初我就不該跑,讓姥姥打幾下又能怎樣?我是她的長外孫,又是她一手帶大的,即使打也是為了裝裝樣子嘛。</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姥姥平時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徐州跟我們過,每年只偶爾去山東兗州我小舅家住幾天。大舅雖然在徐州,但由于孩子多、房子小,姥姥從不去住。二舅死得早就不說了。六十年代初期,城市居民生活十分困難,別說吃肉吃菜了,連糧食都不夠吃,而小舅家生活條件要好得多。小舅兩口子都在兗州肉聯廠工作,廠里的職工基本上全吃食堂,伙食好得不得了,幾乎頓頓有肉,煮好的羊頭才賣一毛錢一個,所以姥姥每次去都執意把我帶上。</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記得有次去正趕上廠里宰牛分肉,操場一下子變成了屠宰場,那種血腥恐怖的場面,給我幼小的心靈帶來極大的震撼。也許是肉一下子吃多了腸胃不適應,第二天上午我便開始鬧肚子。小舅家住的是那種一排排的職工宿舍,離公廁很遠。當時眼看就要下雨,天上不斷傳來“轟隆隆”的雷聲。想起平時人們常念叨的“風來了,雨來了,老和尚背個鼓來了!”還有“刮大風,下大雨,天上來了個白毛女!”我不禁有點害怕。一開始想讓姥姥陪我去,可又擔心姥姥是小腳行動不便,回頭再淋了雨或滑倒摔著,無奈只好自己硬著頭皮往廁所跑。經過屋山頭時,忽見那里有堆沙子,便靈機一動,趁周圍沒人趕緊就地解決了。誰知剛回到家,就聽外面有人咋呼:“是誰這么萬惡?跑這兒來拉粑粑糟踐人!”</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多虧是上班時間,小舅和舅媽都不在家。面對姥姥的再三盤問,我嘴上死不承認,心里卻特別后悔,更擔心小舅下班回來不會輕饒了我。挨訓受罰是小事,關鍵一旦抖摟出去,豈不丟人現眼!還好,中午當著他們的面,姥姥只字未提。我小時候只怕過兩個人,一是父親,二是小舅。父親當時在公安局預審科上班,對我一貫要求很嚴,弄不好就要挨打;而小舅盡管不會打我,但他的規矩多,弄不好就要挨訓,比如東西不能亂放,掃地不能揚塵,吃飯時一定要先等姥姥動筷子。</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我在小舅家還算中規中矩,一點也不敢調皮。回到徐州就不同了,爸爸工作忙平時很少回家,沒有了怕頭,我就像個野孩子似地到處亂跑。大院里瘋不下了就到大街上去瘋,整天和一群小伙伴玩“打仗”游戲,沿著馬路你追我趕能跑出好幾條街去。當時火柴廠就在大壩頭街上,離我們院子僅隔條馬路,有時跑累了,眼看也快到中午了,我就到廠門口等著媽媽下班,一心想吃媽媽從食堂買的飯菜。那時候,每天中午都有很多餓極了的孩子擠在廠門口,一邊貪婪地聞著從食堂漂過來的飯香味,一邊眼巴巴地等著父母下班。在我的印象中,火柴廠的饅頭是最好吃的,又白又大又筋道,甚至不用就菜,在嘴里越嚼越香。一直到現在我還是愛吃饅頭,只是再也吃不出那種面香味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有一次,我在外頭不知惹了什么禍,被人家找上門來,碰巧父親在家,我只好連忙躲進對門霍伯伯家里。聽著門外不斷傳來父親怒氣沖沖的聲音,嚇得我連中午飯都是在霍伯伯家吃的。過了好長時間,確認外頭沒有動靜了,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探頭一瞧,只見父親正在午睡,枕頭邊竟赫然放著一把手槍和一副手銬!這下可把我嚇壞了,于是又趕緊跑回霍伯伯家,連口大氣都不敢出。一直等到晚上,母親過來連哄帶勸才把我弄回去。現在想想,當時我闖的禍肯定不小,不然父親也不會氣得吹胡子瞪眼,更不會拿槍嚇唬我。</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那個年代,每家都有好幾個孩子,即使父母想管也管不過來,基本上都是散養。因此,很多男孩子從小就充滿著野性,并逐漸養成了桀驁不馴、爭強好斗的性格,可謂天不怕,地不怕。我們院里的孩子跟馬路對面的孩子關系很融洽,因為他們常來我們院里上廁所,一來二去自然就熟悉了。可是跟西邊一墻之隔、地處上沿的孩子關系始終不太好,由于他們那兒地勢高,彼此一舉一動都看得很清楚,雙方不定哪天就會因為一件小事或口角爆發沖突。但所幸從未有過人身接觸,都是互擲石塊和土坷垃。當然,其中娛樂和玩耍的成分要大一些,因為畢竟都是孩子,有的還穿著開襠褲呢。小時候在院子里放風箏,線斷了要看風箏是往哪個方向飄落的,如果是上沿方向,便只好忍痛割愛,否則再遠也要跑去揀回來。</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那年月,街上很少有賣玩具的,即使有也買不起,孩子們平時拿的玩具,幾乎全是自己鼓搗出來的。比如:用竹竿和染色的麻繩做紅纓槍,用木頭或紅土刻手槍,用自行車條做火藥槍,用樹根和鋼珠做陀螺,用竹蔑扎風箏,用硬紙筒、鏡片和彩紙屑做萬花筒,用鐵條和皮筋做彈弓,用銅錢和公雞尾巴毛做毽子等。實在沒有新鮮東西可玩了,便模仿大人抽煙的樣子,把絲瓜藤子曬干,然后掰成一節一節的當煙抽。最有趣的還是扛著小竹竿,到處去粘蜻蜓和知了。先找些廢舊膠皮剪碎了放在小鐵盒里,倒上點油,用鉗子夾著放在火上慢慢熬成黏膠,再在竹竿前頭插上一截細長的柳條,然后就可以行動了。這是我小時候最癡迷的游戲,往往樂此不疲。由于年齡小,大家在一起玩耍時,經常不知不覺就玩惱了,今天可能不帶你玩,明天又可能不帶他玩。但你只要擁有幾樣自制的玩具,一般情況下就不用擔心人緣問題。</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我們男孩子普遍不如女孩子愛干凈,甚至有個別邋遢鬼,一天到晚甩著兩筒鼻涕,什么時候快流到嘴邊了,這才“刺溜”一下吸回去,然后再習慣性地抬起胳膊用袖子一抹。記得院里有個外號叫“老歪”的小男孩就是這副德性,從來不知道擤鼻涕,都是用兩只袖子左右開弓蹭,時間長了袖子上面明晃晃的,幾乎能照見人影。后來他母親專門給他在袖口上縫了個手絹,但作用似乎不大,往往手絹比袖子干凈。有時我們嫌他臟,不肯帶他玩,他便用一種可憐兮兮的腔調說:“不帶俺玩,俺不玩,俺上家后蓋屋玩。屋塌了,墻倒了,把恁幾個嚇跑了!”其實他心里明白,由于他袖子上散發的那種令人作嘔的氣味,才導致沒人愿意跟他玩的,但就是陋習不改。</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記不清是哪一年了,突然發現街上有賣一種管口細長、肚大又薄的茶色玻璃制品,名叫“琉璃嘣嘣”。你只要用嘴含住管口適當往里面吹氣和吸氣,底部就會隨著氣息一鼓一鼓地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這很快在孩子們中間掀起了一股旋風,一時間琉璃嘣嘣竟成了大家首選的玩具。但它的危險性卻被人們嚴重忽略了,由于它壁薄如蟬翼,所以極易破碎,一旦碎了,那碎片簡直比刀片還要鋒利!有一天中午,母親在陽臺上用簸箕簸小米,我拿著琉璃嘣嘣在一旁吹著玩。見有幾粒米屑落進了吹管里,被口水黏著倒不出來,我便使勁往下甩。誰知一下子把管頸甩折了,尖銳的碴口猛地戳進我的右小腿肚子里,當即剜下一塊銅錢大小的肉來,鮮血立刻噴涌而出!母親嚇壞了,抱起我就往火柴廠醫務室跑。</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火柴廠醫務室編制只有一男一女兩個大夫,還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護士叫王玉娥。男大夫好像姓徐,印象不是太深;女大夫姓劉,皮膚白皙,說話慢聲細語,和藹可親,我們小孩子都喊她劉奶奶。后來才知道她叫劉守坤,是徐州清末首富張大烈的五世孫媳,也是個虔誠的基督徒。解放前她在敬安寺當過教師,又在徐州基督醫院(市二院前身)當過護士,解放后到徐州火柴廠任廠醫,直至退休。當年劉大夫不僅治好了我腿上的創傷,還時常背著藥箱免費上門給我姥姥看病。</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記得在我二妹賀惠四五歲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全家人正準備睡覺,她突然用手捂著一只耳朵拼命地哭喊:“我耳朵疼!”問她什么原因也說不上來。當時火柴廠已經搬到東華街新址去了,我和母親輪流背著她,幾乎是一路小跑來到廠醫務室。恰巧是劉大夫值中班,她說不用怕,是小飛蛾鉆進耳朵里了,果然幾滴甘油和一把攝子就解決了問題。如今半個多世紀過去了,當年劉大夫穿著白大褂的身影,在我腦海里還是那么清晰可辨。</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以前家里都沒有廁所,包括我們住樓房的,整個大院只有后院東頭有兩間簡易公廁,還是那種露天式不帶門窗的,男廁稍大些也不到十個蹲坑。每天都有掏糞工拉著綠皮糞車來掏糞,由于樓東頭巷口很窄,糞車進不了后院,只能停在大院門口,工人只好挎著糞箕子,一趟趟來回走著去掏糞。掏完還要往廁坑里灑上些爐渣灰或生石灰,再用一桶清水把小便池沖洗干凈。擱現在很難想象,那個年代的公共廁所居然成了社交場所,不論男女老少,也不論春夏秋冬,人們往往一邊蹲著坑,一邊聊著家事國事天下事,甚至男女之間隔墻對話也毫無違和感,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絲毫不覺得難堪。更有甚者,在如此臭氣熏天的環境里,有人依然可以做到手不釋卷,一蹲就是好長時間。</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那時候,家家戶戶都備有夜壺(俗稱尿罐子),也就是體積稍大一點的痰盂,上面用木頭做個蓋子,夜里就放在屋當門,是專為家人起夜準備的。于是乎無一例外,各家早晨起來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端著夜壺去廁所倒尿。在后院沒蓋房子之前,我們小孩子最怕晚上去廁所,因為經常停電,周圍到處黑咕隆咚,沒人作伴輕易不敢去。更可惡的是,不知哪位家長為了阻止孩子晚上出去亂跑,竟然編了這么一首順口溜:“紅眼綠鼻子,四個毛蹄子,走路啪啪響,專吃活孩子!”嚇得孩子們晚上更不敢單獨去廁所了,通常都是拿著手電筒或火柴盒與家人結伴而行。有天晚上父親不在家,我只好壯著膽、硬著頭皮一個人去,碰巧廁所里沒人,四周一片漆黑。當我戰戰兢兢地劃著一根火柴剛蹲下,隔壁女廁突然響起一連串尖細而顫抖的笑聲,嚇得我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以為真遇上紅眼綠鼻子的女鬼了,慌忙提上褲子就跑。后來才知道那不是女鬼,而是我們院子里的女瘋子,據說有人也曾經被嚇到過。</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女瘋子名叫崔美娟,蘇州人,聽說以前在那邊還唱過戲,不知是因為受了什么刺激變瘋的,后來跟姐姐一起嫁到了徐州。其姐夫原是徐州電信局的工程師,姐夫死后她姐帶著女兒返回蘇州,便把自己的房子讓給這個苦命的妹妹住了。小崔阿姨生了四個孩子,兩女兩男,最后一個男孩子是在家里生的,由于日子過得實在艱難,孩子剛落生就送給橡膠廠一位技術員了。小崔阿姨從來不跟人搭話,總是一副面無表情、旁若無人的樣子,嘴里一天到晚要么自言自語,要么就哼著只有她自己能聽懂的江南小調。她大女兒叫維維,小女兒叫妮妮。別看妮妮老小,卻最懂事,每次到街道辦事處領補助金都是她去,要是姐姐去可能直接就花掉了,她卻一分不少地交到父親手里。</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妮妮幾歲大就知道要幫母親洗手洗臉洗腳,從上小學起就開始學著掌管家中經濟事務,盡可能地替父親分擔家務,平時說話做事就像個小大人一樣。相比之下,大院里有許多跟她同齡的孩子,那時除了知道玩耍,別的幾乎啥也不懂。那個年代要窮都窮,各家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但好在少年不識愁滋味,在我們小孩子眼里,這個世界是沒有瑕疵的,澄澈的眸子看什么都美麗如初。像妮妮這樣為生活所迫過早失去童心和童趣的孩子,畢竟只是少數。</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那年頭幾乎每晚都停電,各家都備有電石燈。一小塊臭電石放在帶嘴的鐵盒里,稍加點水便“咝咝”作響,點燃后會冒出長長的火苗,發出白色耀眼的光芒,比煤油燈和蠟燭亮多了,而且成本也低。可是它產生的黑煙又讓人受不了,所以很多家庭晚上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黑燈瞎火中度過的。夏天還好說,晚飯后大人們在院子里納涼聊天,我們小孩子可以盡情地玩耍。但到了冬天,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不見了白日的喧鬧,偌大的院子便顯得異常冷清。那時候不像現在,還沒有羽絨服之類的厚衣服可以御寒,甚至連內衣都少得可憐,孩子們多數都穿著空殼的棉襖棉褲。所以在寒冷的夜晚,人們一般很少出門,有的干脆就早早地歇息了。但對我們這些精力旺盛、又不甘寂寞的男孩子來說,黑暗籠罩的冬夜,絲毫阻擋不了我們調皮的腳步和玩耍的熱情。甚至有時趁街上行人稀少,竟做出一些有損我們男孩子聲譽的惡作劇。</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當時的輕紡學校(即后來的十六中)就在我們院子斜對面,緊挨著火柴廠。看大門的是一位胖老頭,他平時不讓我們進去玩耍,大家早就對他懷恨在心了。于是乎,不知是誰出的餿主意,一連幾個晚上,一幫臭小子竟拿磚頭去砸輕紡學校的大鐵門,砸完就跑,然后躲在暗處看著胖老頭氣急敗壞的樣子,一個個忍不住偷著樂。后來大概是看厭了,又去砸馬路對面的豆腐店,看店的是一位胖大嬸,生起氣來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模樣。但就是不敢砸火柴廠的大門,因為跟看門的老頭太熟悉,怕被他一眼認出來。不料,一九六三年深秋的一個夜晚,火柴廠突發大火,熊熊烈焰映紅了大半個徐州城!當時,我們院里的大人們都提著桶、端著盆跑去救火了,我和一群膽大的孩子站在馬路邊,看著不遠處火光沖天的事故現場,嚇得渾身上下直哆嗦!經事后查明,是因為夜班工人粗心大意,爐子沒封好就走了,由于廠房和很多原材料都是木質結構,極易燃燒。再加上那晚風特別大,火勢十分迅猛,而門衛又睡得太沉,直到被街坊四鄰趕來救火的群眾連喊帶叫才喚醒。但為時已晚,整個廠房和設備巳被大火吞噬,最終全部化為了灰燼!</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當時還是計劃經濟,糧食按人口、年齡和工種區別定量供應。像我們這些十歲左右大的孩子,正是貪玩和長身體的時候,每月僅靠那點口糧根本不夠吃,經常跑著跑著就餓了,無奈只能勒緊褲腰帶。我記得很清楚,小時候每次快到月底的那幾天,姥姥就會把已經空了的面袋子翻過來,用專門掃面板的小掃帚在上面掃來掃去,掃下來的面有時連碗底都蓋不住。但好在我們男孩子餓極了什么都吃,毫不夸張地說,凡是能捉到手并且看似無毒的昆蟲和飛禽,比如知了、麻雀、螞蚱、青蛙、蠶蛹、麻鴣油、豆蟲、海巴子、蝸斗牛等,我們統統吃過!</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那時候的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都不怎么講衛生,幾乎每個人的肚子里都有蛔蟲。一到排便時就害怕,不僅擔心會有蟲子拉下來,更擔心蟲子太長,拉到半截時拉不下來,還得用手去拽!有的孩子嚴重貧血,睡覺磨牙,臉上長癬斑,甚至愛吃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如泥巴、炭灰、紙和布頭等,這恐怕也是那個年代很多孩子長不高的主要原因。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一種淡黃色、名為“寶塔糖”的驅蟲藥,開始進入孩子們的視線。就因為它甜,明知道是藥還特別喜歡吃,經常有人從家里偷拿出來向小伙伴們炫耀。表面上看,小小的寶塔糖給孩子們帶來了一定程度的滿足和快樂,殊不知其背后承載的卻是一種十分可怕的疾病。</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我們男孩子的心思一般都用在調皮搗蛋上了,對外在的東西根本不在乎。比如在我們看來,衣服就是為了遮羞蔽體和御寒用的,也不講究好孬,只認識新舊,哪怕是翻新的也成,絲毫沒有審美的欲望和要求。而且衣服多數都是家里老人自己做的,普遍帶有補丁,甚至是補丁摞補丁。大家不信的話,可以翻翻當年的老照片,男孩子盡管穿著打扮不怎么樣,但對著鏡頭仍一個個傻兮兮地笑著,幾無半點羞澀和煩惱。平時只有等手裂了、臉皴了,才想起來抹點哈巴油,而雪花膏是要留給家中女孩子用的,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檔次,也是那個年代一般家庭僅有的兩樣護膚品。畢竟我們是男孩子,別看年齡小,卻懂得憐香惜玉,從不跟女孩子爭衣搶食。</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小時候,男孩子和女孩子一起玩耍,理所當然男孩子是主角。因為男孩子不僅活潑好動,還勇敢堅強,所以女孩子一般都愿意圍著男孩子轉。哪像現在的男孩子,一個個就跟小綿羊似的,而且還是圈養的,只會咩咩地叫,甚至有的連性別特征都十分模糊,言談舉止和穿著打扮不男不女,讓人看著惡心!可以這么說,在當初那個年代,哪個男孩子身上沒有幾處因為調皮搗蛋而留下的傷疤?我們每天不是爬墻上樹,就是鉆犄角旮旯,滿世界亂跑,經常弄得灰頭土臉,吼得嗓子嘶啞。這才叫男孩子,身上不磕磕碰碰,不掛點彩,簡直枉為童年!前兩天,我在小區里看見一個小男孩騎在樹上,感覺非常稀奇,便朝他伸了伸大拇指。不料這小子竟然領會錯了我的意思,趕緊從樹上出溜下來逃也似的跑了。</b></h1><h1><b style="font-size:22px;"> 我們這一代人從小特別崇拜英雄,像黃繼光、董存瑞、邱少云、劉胡蘭等,有很多很多。但往往崇拜的第一個對象還是自己的父親,甚至對父親腳上穿的皮鞋都羨慕不已,有時趁父親不穿時,便把小腳伸進去在屋里來回趿拉著走幾圈,嘴里還念念有詞:“大皮鞋,呱呱叫,坐火車,不要票!”十九歲那年我參加工作,父親把他一雙嶄新的三接頭皮鞋送給了我。第一次穿上皮鞋感覺很神氣,也非常珍惜,立刻拿去釘了副鐵掌,陰天下雨都舍不得穿,就像愛惜自己的眼睛一樣。不過,最讓我羨慕的是父親的那把小手槍,可他從來不讓我摸,平時睡覺也要鎖在抽屜里。后來父親看我實在眼饞,就用木頭給我刻了個一模一樣的,讓我如獲至寶,愛不釋手。</b></h1> <h1><b style="font-size:22px;"> 人活一世不容易,無論是生如夏花,還是靜如秋葉;無論是年少有為,還是大器晚成;抑或小時候調皮搗蛋也好,老實巴交也罷,都是拜上天所賜,各有各的命運和造化。但唯有童年所見,方能滋養終身。面對當前紛繁喧囂、物欲橫流的大千世界,愿我們每一個人都不要忘了童年時代的經歷,在心靈深處,給自己保留一片純潔無瑕的凈土。</b></h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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