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他是世上唯一能懂鳥語的人。</h1> <h1> 傍晚,我去喊他吃飯,他正站在窗前,一只麻雀安然立在他的掌背。我聽到他口中發出的一點點泛音,雀兒便一蹦一跳,回以吱吱和喳喳。他布滿皺紋的臉龐上帶著微微笑意。我喊他,他指指耳朵,對我搖搖頭。我只好伏在他耳邊,放大聲音:<br> “您怎么能聽到鳥的聲音?”<br> 他笑了?!傍B的聲音,當然比人清楚?!?lt;br> 說著,他把手輕輕一揚,雀兒順從的撲了幾下翅膀,飛出窗外。<br> “走吧?!?lt;/h1> <h1> 曾經的記憶里,他似乎不懂鳥語。<br> 懂也沒有用,他那時忙得沒空和鳥說話。<br> 那時,他是家中的大廚,聞名鄰里的“園藝師”,巧手修理工,兒孫老伴的業余醫生,家務活挑大梁,臺球桌杠把子,門球場好手。以及,他小外孫的影子。</h1> <h1> 他每天忙活完一梭子事后,得以停下來,便陪跟在他身后的外孫鬧騰:賽跑,蹭胡子,騰空舉,玩遙控車,撲克排火車,侃上下五千年,在廚房瞅某人的饞樣。</h1> <h1> 他帶外孫去動物園,看到一只打蔫的孔雀,學著嗷嗚的叫聲想逗它開屏,孔雀被驚得豎起小腳,噌噌躲回窩里。<br> 他抱起小外孫,哈哈大笑。</h1> <h1> 后來,美夢在時間中清醒。他和老伴搬到老校園舊樓的5層。老校園里,德式建筑夾雜綠樹成蔭,四季風景如畫,但他散步時總看向校門和路口,用那雙不濁不花的眼找一個人,卻一天看不到,一月看不到。</h1> <h1> 命運也趁機償以不幸。他的聽力一天天衰退,當我們需要盡力喊出聲才能讓他聽懂時,我們開始從他身邊悄悄溜走。</h1> <h1>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他沉默下去,喜歡一個人待在陽臺,或來回踱步,收拾花草;或靜立不動,凝望窗外。漫天紅霞中,窗外有鳥兒成群結隊飛過;秋日落葉里,能看到老鴉孑然一身站在枝頭。<br> 然后,他學會了鳥語。</h1> <h1> 他倒下的那一天,鳥兒們在窗邊圍成一圈吱吱喳喳,而他強睜著眼,只得一招手,又昏睡過去。<br> 一生身骨強健的他被送進醫院。起初,他站著,然后坐下,最后躺倒。</h1> <h1> 那天夕陽,病房的窗子敞開,恰有幾只燕飛過。我跪坐在床前,求他為我喚一只鳥兒。他緩緩把頭抬起一點,盡力想聽到些什么,燕的緩緩呢喃顯得有氣無力。<br> “我聽不懂了。”他疲憊的閉上眼。<br> 我也輕輕閉上眼,輕柔的紅色迷蒙中,我和他又漫步在在樓前花園里。一只鷹飛來,他忽然挺直腰桿,口中發出尖利的叫聲。飛鷹盤旋幾圈,不甘飛走。<br> 他開口:<br> “它聽到我的聲音,可能會傷到你?!?lt;br> 很長時間的沉默中,兩個人站在那里,試著理解兩只鳥。<br> 或許,他在鳥的世界的漫長時間里,還有與一個人的愛,難以割舍。<br> 然后,他摸摸我的頭,轉過身去,瘦弱的背影恍惚中高大如山。<br> “走吧?!?lt;/h1> <h1> 兩小時后,顯示屏上出現一條紅色的直線。<br> 那天如血的夕陽中,全世界的鳥兒換作另外一種語言,至今沒人能懂。</h1> <h1> 而他,在火光中,長出了羽毛。<br> 我希望他變成了一只鳥,不管是什么鳥。<br> 麻雀也好,燕子也好,飛鷹也好。<br> 孔雀也好,鳳凰也好,烏鴉也好。</h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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