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到民國，你想聽誰上課？（下）筠心 <h5><b>上接：</b></h5>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b>如果回到民國 你想聽誰上課</b></h1><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b>（下）</b></h3><h5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 color="#808080">文｜筠心</font></h5>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b>06</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b>劉半農</b></h3> <h3>舊北大有一個“卯字號”的雅稱，即屬相是兔的五位教師——兩只1879年生的老兔，三只產于1891年的小兔。劉半農即小兔之一。雖然他的名氣比不過同為小兔的胡適之，但自學術研究的深度，興趣愛好的廣度來說，并不遜色。</h3><h3><br></h3><h3>半農先生是留法博士，專攻語音學。張中行回憶上《古聲律學》的第一堂課，劉問大家數學程度如何，說講聲律要用比較深的數學。同學們自然面面相覷。后來，聽劉的課多了，漸漸明白：<b>對于聲音的美惡和作用，半農先生是用科學數字，講明某聲音的性質的所以然。</b>這原有些深奧，但卻使人信服。</h3><h3><br></h3><h3>而課堂外的半農先生是個雜家，且為人幽默風趣。他治文法、著小品文、寫打油詩、填歌詞，廣為傳唱的“教我如何不想他”，即出自他筆下。另外，還好擺弄相機，正經八百地出著作——《半農談影》。他喜歡傳奇志異，替賽金花寫傳，可惜英年早逝，未成，后由弟子續完。為此賽頗感恩，劉的追悼會，她親臨現場，送挽聯：“君是帝旁星宿，儂慚江上琵琶。”</h3><h3><br></h3><h3>但若以為劉只是文士一名，那就錯了。他關心世事，敢于發聲，天生有股俠氣。他寫過一篇《阿彌陀佛戴傳賢》，諷刺考試院長戴傳賢只念佛不干事。這份肝膽，教人如何不服他！</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b>07</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b>劉文典</b></h3> <h3>其實，我有點猶豫，要不要摘錄劉文典的事跡？既然是講老師，總要有些為人師表的言行，而他……用張中行的話說：<b>“不論什么時代，像這樣常人會視為瘋子的總是希有的，這使我不禁想到三國的禰衡。”</b>好吧，物以希為貴，就將這位禰衡提溜出來，說道說道。</h3><h3><br></h3><h3>劉文典也是卯字號里的小兔，名氣不算小。他二十幾歲便到北大任教，舊學的功底有目共睹，著作有《淮南鴻烈集解》和《莊子補正》等。但令他名聲大震的，卻是由于不畏權勢。1928年劉任安徽大學校長，因學潮事件挨老蔣痛批，據說他手指著蔣道：“你就是新軍閥！”幸虧蔡元培等為其求情，說此人素來精神不正常，否則小命不保。</h3><h3><br></h3><h3>這便是“瘋”的由來。而實際，出現在課堂上的劉文典，并沒有張牙舞爪的氣息。講起書來，往往閉目，總像是沉思，一副神游六朝的模樣。只有一次，不知怎么激昂起來，說到世間的不平等——有人坐車，有人拉車。可是，下課后，他自己又毫不猶豫地坐上一輛人力車。算是言行不一吧，但亦是常情。</h3><h3><br></h3><h3>倒是他的驕傲怪癖，令人有些受不了。抗戰時期，劉文典到西南聯大任教。一次跑警報，對著急走的某位新文學作家，正顏厲色道：“你跑做什么！我跑，因為我炸死了，就不再有人講《莊子》。”這實在是狂傲到家了！</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b>08</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b>朱自清</b></h3> <h3>朱自清的散文數篇入了教科書，但凡受過中學教育的，無人不知其名。談及朱自清的文字很多，甚至他本人，在作品中亦有自我剖白。但張中行的這篇，卻讓人耳目一新。在新鮮的同時，又被他這支淡筆，所流露的情意深深感染。</h3><h3><br></h3><h3>都說文如其人，應到朱自清身上，還得再增一句：人如其名——一生自我檢束，始終堅持一個“清”字。他字佩弦，原期望以弓弦之緊張，來中和天性中的“緩”。做沒做到，未知。但他給人的感覺，始終是溫文爾雅，寬厚多情。這不僅是對他散文的印象，還有行止。</h3><h3><br></h3><h3>朱自清在清華大學國文系任教，但其實他的母校是北大。1920年畢業于北大哲學系，卻改行搞了文學。因為朱有哲學的底子，主編佛學月刊的張中行才向其約稿？張的原話如下：<b>“我也是懷著有棗沒棗打一桿子的心情這樣做的，萬沒想到，朱先生真就寫了一篇內容很切實的文章，并很快寄來……”</b>此即朱自清的《禪家的語言》。</h3><h3><br></h3><h3>至于“沒想到”，是由于兩人不過一面之緣，且朱如此盛名，照常情，一個“忙”字，便可以體面地打發掉。朱自清先生超過常格的待人厚，使得落筆謹慎的張中行，因為感激，給出高度評價：如果說學問文章是廣陵散，這行的方面就更是廣陵散了。</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b>09</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b>顧隨</b></h3> <h3><font color="#010101">因為孤陋寡聞，我很遲才知道顧隨。那年，我開始讀葉嘉瑩講詩詞，她經常插播其師顧隨的語錄與詩詞。印象最深的有：“以悲觀之心情過樂觀之生活，以無生之覺悟為有生之事業。”葉先生說，正是這句箴言激勵她，耄耋之年還孜孜不倦地傳播中華文化。后來，我又得知，紅學大師周汝昌先生亦出自顧門下。所謂嚴師出高徒，顧先生究竟嚴否？</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葉嘉瑩并未談到“嚴”，但就其畢業后，依舊追著老師，到各校聽課，可見顧先生教書之精彩！顧畢業于北大英文系，除短暫地教過幾年中學，一生都在大學教中國古代文學。他極有才：小說、舊詩、詞曲、書法、文論、儒道釋，關鍵皆不是淺嘗，而是鉆入其中。這得有多大的天資與精力？或因如此，他一直多病。</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張中行于顧隨，有好人沒好身體的惋惜。那是主編佛學月刊時，結的因緣。小字輩冒然上門約稿，身為大師卻完全照請求答應下來，且持續一年多，寫了十二章。這意外的待人厚，公然又是一個朱自清。</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更感動的是：<b>“這其間，顧先生常常生病，可是他的希有的誠篤使他不能放下筆，每期總是如期交稿。稿用紅格紙，毛筆寫，二王風格的小楷，連標點也一筆不茍。十二章，六七萬字，一次筆誤也沒有發現。”</b>竟是這樣的品德與作風！</font></h3> <h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10</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廢名</b></div></h3> <h3>廢名，這可真是一個奇怪的別號。是姓名與聲名，兩者皆可拋嗎？給人的感覺，此人離禪不遠。廢名有名，他叫馮文炳；廢名亦有名，他是苦雨齋主人周作人的四弟子之一，早年寫小說出名。</h3><h3><br></h3><h3>廢名很特別。首先是他的外貌，老師周作人有很生動的描寫：“貌奇古，其額如螳螂，聲音蒼啞”，“眉棱骨奇高，是最特別處”。再者，廢名的治學之路屬于兜兜轉轉，從終點又回到起點的那種。最初他學英文，一轉而搞新文學，再轉舊文學，跟著大轉彎入了釋家，解放后，他又轉回老路，搞文學。其實，最特別是他的心理狀態，即認真與自信。</h3><h3><br></h3><h3>當兩個同樣自信，卻意見不一的人遇上，會怎樣？且看廢名與熊十力。他倆都治佛學，又堅信自己最正確，于是乎，唇槍舌戰至上演武斗。熊說自己的意見最對，凡是不同的皆錯。廢名反擊得妙趣橫生：“我的意見正確，是代表佛，你不同意就是反對佛。”這哪里是教大學的先生，分明倆無賴小兒嘛！</h3><h3><br></h3><h3>或許，認真做學問者，自帶幾分純真。廢名在北大教散文習作，張中行沒聽過其課，教得如何，未作置評。但他說了心里話：<b>“對于他的堅信我是不能同意，但對于他的認真而至于執，一生走反玩世不恭的路，我總是懷有敬意。”</b>諸位是否同感？</h3> <h3><b>結語：</b>七年后，我重讀《負暄瑣話》，依然愛不釋手。于作者，是抒發對凋零師友的懷念，可謂墨淡情深；于今人，不免萌生生也晚的遺憾，可惜無緣受教。從尚不算遙遠的那個年代，走來的一位位，雖不盡完美，甚至各有瑕疵，然其風其采，其言其行，終有些許值得我們學習借鑒。如今，奉獻這樣一本好書的張中行先生，業已作古一紀。而我抄了不少他的文字，竟不知如何致謝！（全篇完）</h3> <h5><font color="#808080">（圖片系唐蘊玉畫作，來自網絡。）</font></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