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悼母親</h3><div> 母親去世一年了,但在我內心深處感覺母親好像從未離去,她仍然在老家忙碌著家務農活,此時或許正在燒火做飯,或許正翻種著東墻邊的小菜園,當她看到院中的石榴樹和香椿樹冒出了嫩芽,嘴里反復念叨著:“開春了,俺小該回來了!等下了雨,就在墻根種上扁豆和南瓜。”在夢中,我無數次真切地見到母親,夢醒后,我淚眼模糊。</div><div> 母親從小吃了很多苦。母親在家排行老大,下面有一個妹妹五個弟弟,母親只上了兩年學就被叫回家開始干農活,照看弟弟妹妹。母親說,她小時候有一次因為貪玩回家晚了,被姥姥關起門發了瘋似的在院子里追著打,聲嘶力竭的哭叫聲驚得鄰居都來求情,最后母親的哭喊聲把還是嬰兒的大舅嚇得翻了白眼才停了手,也讓大舅落下了驚嚇的病根。母親說,正是那次刻骨銘心的經歷,讓她這輩子發誓不打孩子。</div><div> 母親一輩子在農村生活,吃苦受累了一輩子。記得小時候,父親在鍋爐廠上班,田里的農活幾乎全靠母親一個人支撐。有一年麥收,因家中人力少,眼看著田里的麥子快焦了還沒有收完。一天晚上,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密布的烏云從北山上壓過來,母親心急如焚,想著白天剛割完還沒來得及捆扎的麥子如果不立起來,被雨一澆就會炸到地里。父親上夜班不在家,母親別無選擇,把我和姐姐哄睡后獨自到地里去捆扎麥子。我無法想象,母親是靠著多大的勇氣在深夜邁出家門,穿過漆黑的山路,獨自一人在黑暗幽森的麥地里捆扎著麥子,閃電不時劃破夜空,瞬間照亮了麥田盡頭的深山密林,山風夾雜著雷聲在耳邊回響,讓母親的每一根汗毛倒豎,怵目驚心。那一夜對母親來說是多么的漫長無助,生活是多么的茹苦含辛。等捆扎完所有麥子,已是后半夜,暴雨終是沒有下,可是母親回到家一下子癱軟在地。母親說,人沒有吃不了的苦,只是盼著快點把孩子拉扯大,別再跟著她吃苦受累。</div><div> 在我小時候,因為家里窮,母親每次做完飯或是有好東西都是讓父親和我們先吃,自己最后湊合著吃點剩菜剩飯。母親說:“你們吃吧,我不吃也沒事,你們還要長個子。”后來家里生活條件好了,我們給父親母親在縣城里買了樓房,但母親還是經常一人回到老家住上一陣,她離不開村里的老屋,更舍不了地里的莊稼。母親說,不干點農活,日子過得沒意思,不踏實。每年母親都會把香椿芽、山韭菜花做成咸菜,把院子里種的扁豆曬成扁豆干,還有酸石榴小心收藏起來,等我回去,母親說我從小愛吃,給我帶著。</div><div> 我結婚成家后,離老家遠了,母親怕我有牽掛,電話里總是說家里一切都好讓我放心,直到前年母親患上腹痛半年多才告訴我,經檢查母親已是胰腺癌晚期。全家人強忍著悲痛沒敢告訴母親真相,但是我能感到母親早已猜出了實情。母親多次跟我說:“小啊,你也要想開點,我的病就這樣了,也沒辦法,這么多年你也不容易,別掛著我了。”我對母親說沒那么嚴重別想太多,只是說話時低著頭不敢看母親。</div><div> 去年清明節前夕,母親的病情惡化,肚子鼓得像個皮球,連營養液也輸不進去,疼得徹夜難眠。在醫院里母親用微弱的聲音對我說:“病就這樣了,還是回家吧,別再花錢了。”</div><div> 清明節前一天,母親最終撒手人寰。整理母親的衣物時,在母親的衣兜里發現了厚厚的一沓錢,用小手絹包裹著,每十張一摞疊得整整齊齊。我們給母親的零花錢,她舍不得花,都攢了起來。母親生前總說,一輩子窮怕了,有了錢不能亂花。</div><div> 母親去世一年了,但母親的話語總縈繞在耳邊。</div><div> 母親啊,此刻你在哪里?是否仍在某個地方從未離去,是否知道你的兒子深深地想念你!</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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