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說起童年的話題,從古到今,已有很多文章著作推出,其中不乏一些名家大腕之作。童年,是我們自打有了記憶開始,后面的那段天真爛漫、終生割舍不下的兒時情懷。而早已步入不惑之年、一個地道的鄉村農民,也總想著把我那段平凡普通,卻時常在腦海中涌現的童年歷程記錄下來!于是,便有了下面這些拙劣的文字……</span></p><p> <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題記</b></p> <h3></h3><h1 style="text-align: left;"> <b>第一章 故土</b></h1><br> 我的家鄉位于陜西商南富水鎮北邊的松樹溝內,一個小地名稱為“小店”的村落。說來也慚愧,對于生我、養我的這片故土,竟對她域名的由來知之甚少!“松樹溝”這一稱謂,起初只是覺得和實際情形有一些相符。從富水沐河開始往溝里面縱深行進,與村道相伴并蜿蜒曲折的富松河兩岸,郁郁蔥蔥、四季常青的松樹林會逐漸映入眼簾……一直綿延到距離富水鎮二十公里的松樹溝盡頭,與河南盧氏縣接壤的界嶺,所見景象均是如此。<br><br> 真正對這一名稱的了解,還是在前不久,曾先后在網上看到兩篇相關的文章,才驚訝地發現,“松樹”竟然是由“送書”二字諧音而來。其中還蘊藏著一段商南古代一位文人墨客的傳奇故事……身為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我還為此汗顏、感慨了好長一段時間呢。<br><br> 至于“小店”的由來,是在幼年剛懂事時聽母親說起過:在解放前的舊社會時代,我的爺爺迫于生計,利用居住在大路邊的優勢,開了一家小飯店。主要接待的食客是從古富水關到北山(今商南曹營),和河南盧氏縣一帶往返擔運貨物的挑夫們。名為飯店,實際是由兩小間低矮的茅草棚構成,所提供的服務,也只是極其簡單的家常便飯和白開水。可在當年,竟然也是食客不斷、生意很是興隆。在爺爺奶奶起早貪黑的辛苦經營下,所掙的收入倒是也緩解了家里的饑荒,在那個社會動蕩、食不果腹的歲月里勉強度日,一家人才沒有被餓死……<br><br> <h3></h3><h1> <b>第二章 朦朧</b></h1><br> 最初朦朧的記憶是從一九七六年開始的。那年,我剛滿五歲。<br><br> 七六年的中國是個多事之秋。依稀記得是在夏日的某個下午,村莊里的大人們突然停止了去生產隊上工,開始在自家忙活起來。把晌午從大河邊割來的一捆捆蘆葦、茅草扛至自家門口,用粗樹枝砍成一根根木樁,在各自院落、距離房屋稍遠一些的空地上搭起了草棚。棚頂是用茅草覆蓋,四周圍墻則是用蘆葦、葛藤捆扎而成。由于材料需求量太大,綿延十幾公里的富松河畔,兩岸生長茂盛的蘆葦被割了個精光。大隊干部和生產隊長則在整個下午挨戶查看,把隊上頭一年所儲存,用來喂牛剩下的苞谷桿,分發給那些材料有欠缺的人家用以補充。<br><br> 天還沒擦黑,我家的草棚就已搭建完成。母親忙著燒火煮飯,父親則帶著哥姐他們,找出早已準備好,不知從哪兒弄回來的一堆玻璃酒瓶,分別放置在家中瓦房里的柜子、窗臺等高處各個角落,且全部呈倒立狀態。還穿著開襠褲、尚處懵懂無知中的我,則屁顛兒屁顛兒地跟在他們身后,好奇地觀望著這一切……晚飯過后,勞頓了一天的父親一言不發地坐在棚內地鋪上,呼嚕呼嚕地抽起了他那心愛的水煙壺。母親忙完刷鍋洗碗等瑣碎家務后,端出針線筐,就著昏暗的煤油燈,開始縫補起我們兄妹幾人的破衣裳……<br><br> 可能是突然間換了“家”的緣故吧,我和一幫年齡差不多大的小屁孩兒異常興奮,成群結伙兒地奔跑于各家的草棚邊,盡情的打鬧嬉戲!不大一會兒就闖出禍端:瘦小體弱的我因追不上鄰家的牛娃,硬是不服氣地把他家苞谷桿圍墻扒開一個大洞。隨后,我倆很快扭打在一起……聞聲趕來的母親很是生氣,拿出藏在身后的細樹條兒,照著我的屁股蛋兒美美地抽了幾下……生來就很倔強的我愣是強忍著沒哭出聲,慌忙一溜煙兒地逃回自家棚內。在哥姐的安撫下,抽泣著進入了夢鄉。<br><br> 直到多年后我才弄明白:那次在外面搭棚,是因為河北唐山發生了大地震,我們這里所采取的防災措施。聽父親后來講,在外面住了六七個晚上,也沒見啥動靜。家中放置用來報警的酒瓶倒也打碎了兩個,不過,那是被老鼠翻倒的……<br> <h3></h3><h1> <b>第三章 傷感</b></h1><br> 在人生旅途中,有許多年少時充滿好奇、無法去理解的經歷,會隨著歲月的流逝和自身閱歷的增長,深埋在心底的那些疑團也隨之煙消云散……<br><br> 在那次的“搭棚”事件過后有一個多月吧,另一起大事件的到來,使那個時期人們的內心受到了絕無僅有的強烈震憾,也讓我徹底蒙圈了。<br><br> 那是個天空昏暗、陰云密布的日子。早飯過后,大人們沒有再去農田里勞作,分別帶著各自的老人和孩子,往隊里的碾麥場上集中。鄉親們聚集在一起,沒有了往日的談笑風生,全都是神情肅穆、面色凝重。我們則提前受到了家長“不準高聲說話,若敢嬉戲打鬧回家挨揍”的告誡,一群“淘氣蛋兒”連大氣兒都不敢出,茫然無措地緊拉著大人們的衣角。<br><br> 隊長清點了人數后,開始從一個紙箱里拿出一大摞用黑布制成的袖章,和很多由白紙扎制的小白花給大伙兒分發。大人們在胳膊上佩戴好黑紗,胸前別好白花后,又給孩子的胸前也佩上小白花。這時,分別有人從碾麥場邊上的倉庫里拿出一幅很大,帶著黑色邊框的照片,和一個五顏六色、鮮艷奪目的巨型花圈。有年齡稍大一些、眼尖的娃小聲嘀咕:“是毛主席!”話音剛落,人群里便有老人開始抽泣起來……<br><br> 準備快就緒時,我們這幫娃才弄明白,是要去大隊部參加毛主席追悼會哩。隊長開始指揮大家排隊,安排兩名年輕人分左右排列,把主席像扛在肩頭,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排第二位是同樣由倆小伙兒托舉的花圈,下來是三人一排依次向后排列。有多位步履蹣跚、淚水縱橫的老人,則分別由年輕人攙扶著。這支由三十余戶人家組成、稍顯凌亂的隊伍,在逐漸增多的哭泣聲伴隨下,緩步向兩公里外的大隊部走去。<br><br> 由于我們隊是全大隊七個生產隊中人口最多的一個,組織集合費了不少時間。等趕到會場所在地、與大隊部毗鄰的小學操場時,其他隊里的社員們早就到了,已經是人頭攢動、黑壓壓一片了。在操場西側核桃樹上架放的高音喇叭里,正播放著一首不知名的音樂。聽上去婉轉低回,讓人莫名的有些揪心、傷感(多年后才知道是哀樂)。天空依舊黑暗著,不知從何處飛來幾只烏鴉,不時地在操場上空盤旋,面對下方密集的人群,竟然很久都沒有離去……<br><br> 會場布置得簡單卻不失莊重,在主席臺的正中央,整齊地擺放著由七個生產隊恭送來的毛主席巨幅照片。照片上,毛主席慈祥的面容非常清晰,和藹可親、略帶微笑的凝視著大家……在照片兩側,陳列著是同樣整齊的幾個巨型花圈。依各小隊為單位,人們自覺地排好隊列,默默地低頭肅立,靜靜地等候著大會的開始。<br><br> 在那個穿衣均是以藍、灰、黒為主色調的年代,會場上的人群隊伍中,唯有那艷麗奪目的花圈、和一朵朵刺目的小白花分外顯眼。<br><br> 沒過多久,低回的哀樂聲戛然而止,毛主席追悼大會開始了。是滿頭白發的老支書致悼詞,悼詞文稿可能是上面統一配發的,在那個人們文化素質普遍低下的年代,老支書左手拿手絹不停地擦著淚水,右手捧著文稿,照本宣科的聲音有些哽咽、生硬。但這些絲毫也沒有影響到眾人的情緒,更是把所有人的思緒引領到一個愈加悲傷的境地……臺下,鄉親們的痛哭聲在持續加劇,仿佛天要塌了一般。我扭頭偷偷地看到:站在我身后,人稱心腸最硬、連親爹死的時候都沒掉過一滴眼淚的李大牛,這會兒也耷拉著腦袋,雙肩在不停地聳動。<br><br> 也許是受現場悲拗氣氛所感染,我們這些完全不諳世事的孩子,在絲毫不懂“逝世”二字含義的情形下,也跟著大人們悲聲痛哭起來……大概是我的哭聲過于洪亮吧,站在前面一排的斯家表嬸兒扭過頭來,顧不上擦拭自己的滿臉淚花,輕撫著我的頭,心疼的勸道:“毛娃別再哭了,看你的眼睛都腫得像紅桃兒了。”還是表嬸兒不知情,我這眼睛其實是在前兩天和孫家狗娃一塊兒,去門前坡上捅馬蜂窩被蟄的。本來快好了,可經過這一哭又腫的更厲害了……<br><br> 時間轉回到一九九七年,這年我二十六歲,已為人父。<br><br> 二月十九日,中國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與世長辭,舉國悲痛。已親歷了一些國家發展變革,正逐漸步入溫飽生活的我,也和村莊里的鄉親們一樣,深切地關注著這一消息。<br><br> 二十五日吃過早飯,就和十幾位鄰居們一起,來到我家屋后的本門堂叔家,圍坐在當時還很時髦的“黃河牌”十七英寸黑白電視機前,等候著一代偉人追悼會的到來。上午十點,追悼大會開始了!大家停止了之前談論生活變化的各種話題,面色凝重、鴉雀無聲地緊盯著電視屏幕。當看到致悼詞的總書記,在哽咽中拿紙巾擦拭淚水的那一刻,我和鄉親們也同當時所有觀看直播的國人一樣,頓覺有種揪心的痛感、淚如泉涌……<br><br> 剎那間,我恍然明白了在二十一年前,當毛澤東主席逝世后,人們的那種悲傷心境。沒有這些黨和國家的開拓者和領路人,何來中國窮苦老百姓的翻身解放?更是不敢提及后來、直至現在我們的幸福生活!<br> <h3></h3><h1> 第四章 童趣</h1><br> 在七十年代中后期,商南農村仍處在非常貧苦的境地。人們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在貧瘠的土地上集中耕作著,卻是整日為不能完全解決溫飽問題而煩憂!也是從那以后,隨著國家一系列變革政策的持續推進,鄉親們那種終日與汗水相伴的矛盾、困惑及無奈的思緒才逐漸褪去,常年緊鎖的眉頭也慢慢舒展開來。<br><br> 兒時的記憶里留有些許苦澀,但更多的卻是那份純真與快樂。<br><br> 在一個初夏時分的下午,我們這幫“熊孩子”又趁著大人們上地后,偷偷地爬上屋后樹林里常去的那片“樂園”。說是“樂園”,其實是經大人們冬季拖拉柴禾、又被常年雨水沖刷而形成的,一段寸草不生的溜子(坡),長度大概有十幾米吧!我們從林子里各自折上一小捆葉子稍大些的樹枝,末端用葛藤綁扎結實,雙手抓緊葛藤,坐著樹枝排隊從溜子(坡)自上而下滑行,身體壯實些的娃行進在最前面,是為了防止后面小點兒的娃,萬一滾跌了能起到阻擋作用,而不至于受傷。如此反復,樹葉磨沒了再重做新的,一個個累得滿頭大汗,卻樂得合不攏嘴。<br><br> 玩了兩個鐘頭不到,在不經意間都感覺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相互一看卻笑出了眼淚。原來,經過坐在樹枝上與地面不斷地滑蹭,每個人的褲子都被磨破了,屁股上露出的肉現出一道道細小的血印……笑夠之后又犯愁了,回家后的一頓飽揍該咋躲過去呢?還是大我兩歲的李家平娃主意不錯:“管球呢,我們先下山去玩‘升堂`,等混到天黑了再說吧!”<br><br> 說到“升堂”,是在過完年后的正月初,為活躍社員們的文化生活,大隊專門從河南西峽縣請來了一個豫劇團,在學校操場唱了三天大戲。當時的場景是熱鬧非凡,吸引了全大隊的鄉親們和各自的親戚到場觀看,就連距離十幾公里的外大隊社員,也紛紛趕來沾了回光。也許好奇與模仿是孩提時期所共有的特性吧,我們這幫娃為此足足癡迷了好長一段時間,私下還操練過幾回,倒也是有模有樣呢。<br><br> 來到山下小春家的院子里,我們忙活著找道具,布置“衙門”和角色分工。小春從他家里翻出張舊報紙,讓李平娃折“官帽”用。中途還不住地提醒:“可不敢撕爛了,等會兒還要放回去的,那是我大從隊長家拿回來,去街上軋(壓)面鋪包掛面用的,過幾天要去給外婆過生日呢,弄爛了我又得挨揍!”小春吩咐他弟從家里搬出一大一小兩個板凳,分別用做“縣官”的案桌和座椅。<br><br> 準備就緒,大家即進入角色。平娃頭戴“官帽”,坐在那里充當“縣官”,面前的大板凳上放幾根小木棒做“令簽”,弄塊石頭當做“驚堂木”;由倆人跪在“縣官”面前扮演“原被告”,剩下的四個娃分兩排立于兩側,各自手持一根從柴禾堆抽出的木棍杵在地上、扮演“衙役”。“升堂”是完全依照戲里面去模仿,“原告”申訴完冤情后,“縣官”用“驚堂木”往板凳上一拍,抓起一根“令簽”往地上一扔,大喝一聲“給我重打四十大板!”四個“衙役”一哄而上,把“被告”按倒就打。打哭了給哄哄,再讓他當會兒“縣官”,誰不想干了就換個角色……<br><br> 后來想想實在忍俊不住,那時候玩“升堂”,竟然把“西門慶”和“秦香蓮”給弄到一塊兒了!就這樣又瘋玩了半個下午,全然忘記了屁股上的疼痛,天黑時分各自回家。<br><br> 當我心懷忐忑地溜回家時,父親他們已收工回來了,母親在準備著做晚飯呢。那時的我倒也有些小機智,趕忙去外面往廚房抱柴禾,后又勤快的幫母親燒火。吃過晚飯,還殷勤地把洗腳水端到父親面前。好在煤油燈光線昏暗,父母沒有發現我褲子上的秘密。可是卻被大我三歲的姐姐看到了,不過她沒吱聲,可能還是擔心脾氣不好的母親揍我吧。<br><br> 紙是包不住火的,第二天早上還是讓母親發現了!也不知是過了一晚上氣消退了呢,還是我的小聰明起了作用?這次竟然沒有挨打,母親也只是埋怨了幾句而已……和我相比,平娃和小春兄弟倆可沒那么幸運。那晚分別被各自的父親狠揍了一頓,嚇得后來幾天都沒敢出來瘋了……<br> <h3></h3><h1> <b>第五章 少年</b></h1><br> 一九七八年的下半年,開始了我的學生時代。現在的腦海里,仍清晰留存著那段快樂的時光。<br><br> 在那個年代的商南農村,幼兒園和學前班是不存在的,凡年齡滿七周歲的娃,都是在文化知識層面,還處于完全空白的狀態下跨入校園的。記得開學報名那天,是父親帶著我去的,在交完總共一塊五毛錢的學雜費后,也同大多數家長一樣,向老師叮囑:“娃就托付給你了,若不聽話就發狠收拾,家里絕不會護短的。”<br><br> 讓我受到啟蒙教育的,是同村的武安英老師。印象中的恩師,兩鬢已有少許白發,慈祥而不失嚴厲。不管是在語文還是數學課上,對我們這幫還拖拉著鼻涕、不時還有人尿褲子的”搗蛋蟲”,都極具耐心地諄諄教導。全班三十來個孩子,全都是讓老師抱著手教會寫字的。<br><br> 在課余時間里,老師更是像母親般地照料著大家的冷暖。冬天,在火盆上為我們烤干被雪水打濕的鞋子,還捎帶著縫補好裂開了縫的棉襖;雨天放學時,護送著大家穿過校門外那段泥濘的小路……如此暖心的場面,我已記不得有多少回了,可場景卻是歷歷在目。<br><br> 就這樣一直到三年級,當初家長們“發狠收拾”的授權,老師倒是連一次也沒用過,卻硬是把這幫調皮搗蛋的娃們,調教成為一個個循規蹈矩、勤奮上進的小學生了……<br><br> 和其他年代的孩子們一樣,我們那會兒也玩過斗雞、跳繩;冬季里堆過雪人、打過雪仗;夏季里也鉆過草堆、逮過知了……可最難忘的,莫過于下河摸魚了。<br><br><br> 常在周末的下午,幾個人結伴而行。那時的自然環境沒受到污染,富松河水是清澈見底,在綠油油的蘆葦叢邊,成群的魚兒隨處可見。用竹籃隨便一舀便能撈上幾條,半天下來,每個人竟然能分得三四十條,大的有五六寸長呢。拿回家自己收拾干凈了,等母親下地回來,先撒上鹽腌制一會兒,后又放入攪拌好的面糊里滾一下;再奢侈的往熱鍋里滴進少許香油,經過反復烘焙后,一頓香味兒撲鼻、讒言欲滴的晚餐就出鍋了!在那個生活艱苦的年代,一家人也算是難得的沾了回葷腥吧。<br><br> 記得是在我小學快畢業那年,農村實行了包產到戶政策,沿襲了中國農村上千年的集體模式被徹底打破。從此,鄉親們的日子逐漸步入了康莊大道……<br><br> 在剛分得責任田的那年初冬,一個星期六的早上,我臨出門去上學時父親囑咐:“下午沒課了去你舅家一趟,明天舅過生日哩。這么大個娃了,也該去為疼愛你的舅祝回壽了!”<br><br> 那一次的“祝壽”經歷,是我在少年時代鬧出的最大一個洋相,現在想起來,臉上仍有些發熱的感覺。<br><br> 我舅舅的一生非常不易,住在與我們大隊毗鄰,一個名為“黒潭溝”的深山之中。地域、地貌極其狹窄,自然條件不言而喻。但家中人丁卻很是興旺,養育了七子二女共九個孩子。每到寒暑假,最渴望的就是去他家,和一幫表哥表弟們瘋玩兒上幾天。常常都是樂不思蜀,直到父親捎口信催促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家。<br><br> 放學回來吃過午飯,我就急不可耐地要出發了。母親忙找出一個竹籃,往里面放置禮品:二十個自家蒸的白面饃,和前一天父親去街上軋制的六把掛面,以及從商店買來的紅糖、白糖各一斤。裝好后母親又拿出一條嶄新的花毛巾,覆蓋在籃子上面,我提著臨走時還提醒:“明天下午早點回來,后天還要上學哩。”<br><br> 去舅家的路程不算太近,從我家往北沿大路行一公里開始進山,穿過一名為“亂石溝”的小山溝,再翻過兩個山頭就差不多到了。竹籃里的壽禮沒多少分量,但提上它翻山越嶺的也不容易,時間久了便感覺胳膊酸麻、渾身疼痛。可在心里盤算著:馬上要見到很久未在一起打鬧的表哥們了。又頓覺來了精神,放棄了歇歇腳的念頭,胡亂地用衣袖擦拭一下滿頭的汗水,繼續向前疾步而去……<br><br> 臨近太陽快要落山時,終于趕到了舅家門前。卻見門外院落空無一人,我不經意的繼續朝門口走去,就在此時意外發生了。<br><br> 就在我正要邁上房檐下臺階時,突然間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三只狗,狂吠著向我竄了過來!看似架勢兇猛,卻并沒有直接來撕咬我,而是立在距離一米遠左右,繼續昂首向我叫著。在慌亂無措中,我趕忙轉身把手里的籃子放下,也正是這一動作,加之籃子上花毛巾的艷麗顏色起了一些刺激作用,其中一只大灰狗叫聲愈加猛烈,并向前邁出了一步。被嚇慌了神的我竟然拎起籃子,雙手托起用力向灰狗砸去……<br><br> 危急關頭,身后傳來大聲呵斥。原來是在后屋火塘邊烤火的六表哥,和另兩個表弟表妹們聞聲出來了。經主人一陣吆喝,三只猛狗瞬間乖順,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地溜到院邊柴堆旁,臥在那兒不動了。<br><br> 從驚魂未定中轉過神來,才猛然想起給舅拿的壽禮,可放眼一看卻讓我頓時崩潰了!<br><br> 經我剛才那么一扔,竹籃已滾出兩丈開外,散落一地的白面饃變成了“花臉饃”;掛面和那二斤糖則是摔得面目全非了……見此慘景,一路上還不停憧憬著的快樂心情,瞬間跌落至谷底,傷心地大哭起來。<br><br> 見此情景,大我一歲的六表哥也沒了主意。只好吩咐弟弟和妹妹,去告訴還在地里忙碌的舅舅他們,自己則拿起那空籃子,開始撿拾散落在地上的蒸饃。<br><br> 沒過多久,得到消息的舅舅和舅媽回來了。見我仍在傷心哭泣,舅過來把我攬入懷中,一邊用手擦拭我滿臉的眼淚和鼻涕,一邊心疼地勸道:“沒把我娃嚇著就好,沒事的,蒸饃又摔不壞,掛面碎了也還能吃;等會兒讓你舅媽用細篩子把那糖過一下,把石子篩出來也不礙事的!”說完拉我到屋里烤火,又吩咐老六,讓把碎散在地上的糖和掛面收拾起來。<br><br> 那晚,大家圍坐在火塘邊,我邊吃著舅媽特意為我煮的香噴噴的獾子肉,邊聽著舅舅講起有關他家狗的故事:原來那幾只狗從不咬人的,而且還是上山狩獵的好手呢!每年冬天,幾個大些的表哥都帶著它們上山,一個冬季里能逮幾十只獾子:在春夏季節,它們更是流竄在田間地頭那些野兔們的克星。舅舅他們把這些獵來的野味收拾干凈了,腌制、風干后掛在墻上,夠全家吃上大半年呢。聽到這我才明白:怪不得表哥們長那么壯實,原來是常年吃獾子肉的緣故哩。<br><br> 第二天,又和表哥們嘻戲玩鬧了一個上午,全然忘記了頭一天的傷心與尷尬。吃過午飯我就嚷嚷著要回家,因為要上學,舅舅便沒再挽留。舅媽開始整理我拿來的竹籃,把她自家蒸的白面饃拿十個(過去商南農村的習俗),又從墻上取下一塊獾子臘肉一并放入籃中。和舅舅一家道別后,走到院邊時舅媽又從家追出來,拿四個煮熟的雞蛋塞進我的衣袋,說是讓路上吃。年少無知的我絲毫沒有謙讓,懷著愉悅的心情、蹦跳著踏上了歸途……<br><br> 我的初中時代是極其短暫的。因老父親一生性格耿直,早年因仗義執言而與人結怨,在“文革”期間,被當時已然得勢的“造反派”頭目,以“莫須有”罪名加以迫害,遭受暴打后還被生生剁去一個腳趾。后來雖被平反,卻因此落下了病根,后來加之在生產隊常年的繁重勞動而積勞成疾……自打我記事起,父親便一直是藥不離身。<br><br> 上初二那年,為了幫忙照顧日益病重的父親,在第二學期的第三個周,我懷著不舍卻又無奈的復雜心情輟學了。后一個月,父親就離我們而去……<br><br> 當年十五歲的我和母親及姐姐相依為命。此后幾年,在已分家另過的哥哥和鄉鄰們的幫襯下,我逐漸成長著。再后來娶妻生子,開始了漫長的謀生之路。<br> <h3></h3><h1> <b>第六章 感悟</b></h1><br> 和當代的孩子們相比較,七零后一代的童年是極其簡單的:馬路上看不到幾輛汽車,從不知“電視”為何物;“手機”“電腦”這類名詞更是聞所未聞!可物質的匱乏,生活的簡單也絲毫未影響到這一代人健康快樂的成長。反而在我們的骨子里,更是多出了一些堅韌與擔當的基因……<br><br> 追憶年少歲月,靜觀世間百態。竟在心底泛出許多感慨,隨著兩鬢間白發的悄然現出,已歷經了時代發展變遷、人生悲歡離合大半生的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懵懂稚氣的孩童,年少輕狂的浮躁之氣更是蹤跡難尋。換之而來的,是些許的滄桑與淡然……在平淡且稍顯清貧的生活里,卻讓我感受到一份坦然與豁達的快樂。<br><br> 在不久前的金秋十月、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里,我忙里偷閑,攜妻回老家小住兩日。上午只是把久無人居、常都是“鐵將軍”把門的房屋細細打掃一遍;雖為農民,可近幾年皆是忙于在外打工,未曾經營農田,下半天就覺得無所事事、百無聊賴了。 鄉鄰們有的在擺弄著自家香菇棚內的菌棒,還有部分青壯年則忙于附近礦山企業的生產活動,好一番勤勞致富、在小康路上快樂奔忙的熱鬧景象。<br><br> 天色尚早,性急的妻子就早早開始張羅著晚飯了。從冰箱里取出我們早上從城里帶回的肉餡,又忙活著和面搟制餃子皮。從來不懂廚藝的我見她獨自忙碌,不忍地勸道:“別費事了,又沒客人!”她竟答我:“又不是過去的堅苦年代了,你難得回來一趟,等會兒包好餃子再整倆小菜,你晚上泯兩盅。”聽罷此言,我心中暖意頓生,卻又幫不上一點忙,便悠然自得地出門而去,往村莊附近閑逛一番。<br><br> 昔日坑洼不平的泥土村道,早已被寬闊平坦的水泥路而取代。路邊的村莊里,一座座農家小樓矗立的錯落有致;有兩三只貓蹲在墻根,瞇縫著眼在悠閑地曬著太陽;偶見三五成群的小雞在草叢中覓食。村道另一側成排的香菇棚里,鄉親們在忙碌的采摘著香菇,并不時地傳出在手機音樂聲伴隨下,哼唱的歡快小曲。<br><br> 我信步來到河邊,見依然浩蕩的蘆葦叢,在寒來暑往中已由綠變黃、在微風中搖曳著;河水已不再是清澈如初,往年間成群暢游的魚兒也不見了蹤影。我暗自思忖著:在經濟得以發展的同時,對自然生態也構成了一些破壞,這也許就是事物間利與弊的因果關系吧。<br><br> 向遠處望去,我所熟悉的那些犬牙交錯、綿延不絕的山巒依舊壯觀,在夕陽西下的余光中分外美麗;滿山遍野里紅黃相間的葉子,經秋風一吹便紛紛落下,猶如一只只蝴蝶在飛舞。<br><br> 正當我沉浸在這片再熟悉不過、卻又無法舍去的秋景中時,衣袋里驟然響起手機鈴聲,掏出接通是妻打來的:“老好哥去哪兒了,快回來吃飯,包谷酒都給你燙熱啦!”我慌忙從陶醉中清醒過來,揉揉有些發澀的雙眼,大步流星的往回走去。(全文完)<div><br></div><div><br></div><h3></h3><h3> <b> <u> 作于二零一七年初冬。</u></b></h3><h5><b></b></h5><h3><b></b></h3> <h3><u><b><i>作者簡介</i>:</b>汪振杰,網名“老好哥”,七一年生,陜西省商南縣富水鎮農民,自幼家貧、文化淺薄,庸碌半生皆無為;自2017年開始初學寫些文字,文筆粗糙純屬自娛自樂,偶有拙作在網絡平臺發表。</u></h3><h3></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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