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在我出生之前,娘已經患肺氣腫多年,常年身邊掛個瓶子,隔幾天要抽肺內的積水。后來懷了我,父親不同意,可娘死活不答應,堅持要把我生下來,因為娘一直生病,不能用奶水喂我。父親和奶奶輪流抱著我,找村里有孩子的婦女求奶養活我。 </h3><div><br></div><div> 我十個月大的時候,娘走了,一口棺材、一張白布結束了娘的一生。我那時已經開始長牙,只要把奶頭塞到我嘴里,我就使勁地咬。無論奶奶如何央求,村里哺乳期的婦女都不敢再喂我,無奈之下只好每天讓小叔用米糊喂我。 </div><div><br></div><div> 當年我特別能吃,也特別喜歡哭,每天晚上都要吃好幾次米糊。小叔年長我十三歲,也還只是個孩子。白天他上學,我在睡覺,等到晚上他剛睡著,我就開始哭。等他把我喂飽,睡下不久,我又開始哭了。有幾次小叔睡得太沉,根本不理我,我便用牙咬他,使勁地咬,小叔疼得哇哇直叫。 </div><div><br></div><div> 二歲時,父親領著個扎著兩條長辮子的女人回家。這便是我的后娘。她從哪來,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是聽說她的家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坐船要走好幾天。 </div><div><br></div><div> 后娘操持家務忙里忙外,還經常給我們做米粑吃。姐姐甜甜地叫著姨,我也想叫,可就是不會叫。村里人都說我是個啞巴,后娘并沒有嫌棄我,每到逢年過節帶著我和姐姐去看我的外公外婆(生母的父母),后來干脆認我外公外婆為父母。 </div><div><br></div><div> 五歲時發生了一件意外。當時我生著病,父親帶我來醫院。本來是很簡單的感冒,護士在打針的時候,沒有做皮試,直接給我開了“青霉素”。后娘趕過來,問護士打得啥藥,護士回答青霉素。后娘趕緊拔下針頭,大喊:“不好,伢對青霉素過敏。”護士慌了,連忙報告醫生,我被推進手術室搶救。 </div><div><br></div><div> 我在手術室里搶救了一天一夜,脫離危險后又住了一個星期,后娘衣不解帶守在我身邊。出院時,父親抱著我在前面走,后娘提著包袱在后面。眼看后娘跟不上快掉隊,我一時心急,脫口喊道:“爸爸!等等姨。” </div><div><br></div><div> “煙兒,你剛才叫我什么?”后娘喜極而泣,趕上來拉著我問。“姨!我們回家。”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div><div><br></div><div> “他爸!煙兒會說話了,會說話了,我們的孩子不是啞巴。” </div><div><br></div><div> 我真的不是啞巴,那次事故可謂因禍得福。除了屁股上面留下一道傷疤,至今都還存在外,沒落下啥毛病,還意外會開口說話了。 </div><div> </div> <h3> 家鄉的鎮上有家粉館,后娘隔三差五就會帶著我去吃。那時候物質比較緊張,除了錢還要糧票,每次我問后娘:“姨,你怎么不吃啊?” </h3><div><br></div><div> 后娘回答:“姨不餓!”。我那時已經開始懂事,知道后娘是舍不得。每次吃到還剩一些的時候,故意把筷子一扔,端起碗就走。“煙兒,你去哪?” </div><div> </div><div> “我吃不完,剩下的拿去倒掉。”我說。 </div><div>“你這孩子,倒了多可惜。給姨吃吧!”后娘接過我手里的碗,吃得一口不剩。 </div><div><br></div><div> 好多次后娘央求我:“煙兒,你能不能以后改口叫我娘啊?” </div><div><br></div><div> “那不行!姐姐說,我們的娘死了,你是后娘只能叫姨。”我一副不愿意的表情,絲毫不知道后娘有多么失望。 </div><div><br></div><div> 七歲那年,父親因為一次意外去世,后娘的家人找過來。面對爺爺奶奶的苦苦哀求,堅持要帶后娘回去。盡管爺爺奶奶低三下四地苦苦哀求,后娘家人還是堅持收拾行李,要帶后娘離開。 </div><div><br></div><div> 后娘家人架著她一步步朝漢江走去,那里停著一艘船,他們打算坐船順江而下。小叔用自行車帶著我和姐姐,趕到漢江邊時,船已經開了。我跳下自行車,哭喊道:“娘!你不要走,我不讓你走!” </div><div><br></div><div> 后娘哇的一聲大哭,“煙兒,娘不走!”說完,后娘掙脫親人的束縛,縱身跳進漢江水中,奮力朝岸邊游來。 </div><div><br></div><div> 我和姐姐撲倒在娘懷里,放開嗓子使勁哭。后娘拉著我們,一起朝船上跪下:“父親、母親,原諒女兒不孝。我不能撇下我的孩子。” </div><div><br></div><div> 船上人大喊:“你要為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繼子,放棄我們嗎?” </div><div><br></div><div> “他們就是我的孩子,我要永遠守著他們。”后娘說完,拉起我們往回走。 </div><div><br></div><div> 這一次決絕后,娘的家人再也沒有出現過。娘守著我們,守著這個家,日復一日地操勞著。那時候,生活過得異常窘迫,為了湊足每期的學費和解決溫飽問題,娘拖著瘦弱的身子,到建筑工地去打零工。直到有一天她倒在建筑工地,被送進了醫院。 </div><div><br></div><div> 看著娘一天天日漸消瘦,看著娘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我撕毀了高中錄取通知書,卷了一床棉絮,踏進了城市打工的洪流中。我曾囑咐姐姐,一定不能把我輟學的消息告訴娘。可后來娘還是知道了,小叔用板車拖著她,找到我打工的地方。當我內疚地走到娘面前,她操起身邊的拐杖,狠狠地打在我身上:“叫你不聽話,叫你不聽話。” </div><div><br></div><div> “娘!兒辜負了您的期望,兒對不起您!”我哭喊著。娘扔下拐杖,緊緊抱住我。“兒啊!是娘無能,娘對不住你父親,更對不起你姐弟倆……” </div><div><br></div><div> 這一病娘再也沒有好起來,一年后娘走了。帶著牽掛和遺憾、帶著我們的愧疚和思念,永遠地離開了。 </div><div><br></div><div> 這么多年我一直把傷痛埋在心里,也從來沒有用文字記錄關于娘的事。因為這是我心靈深處最脆弱的心弦,每每觸及無不傷心疾首,痛入心脾。悲痛和淚水,不能洗去我對娘的思念,只會讓愧疚加劇,讓娘在九泉之下更加不放心。我知道,娘在天國看著,我開心、快樂,好好活著,才是對娘最大的安慰。 </div><div>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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