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醒來時幽暗中不知時辰幾何。 隱約傳來人聲,厚重的墻板和空氣,聲音顯得遙遠,沒有冬日里二嬸的喊聲那般悠長。恍惚間似回到了遙遠的孩提時分。</h3><h3><br /></h3><h3> 憶起故鄉(xiāng),總是冬日的清晨,二嬸的聲音劃破冬日寂靜的天空,引得麻雀飛起,犬吠幾聲,像汽笛聲把人從夢中驚醒,以至于現(xiàn)在對童年的聲音印象唯二嬸的悠長和汽笛的凄厲。</h3><h3><br /></h3><h3> 每每凄厲的汽笛響起,哥哥姐姐會把我藏到枕頭套里,無端地我對汽笛聲有著莫名的恐懼。二嬸的聲音留給我的卻是冬日故鄉(xiāng)寧靜的一幕,陽光從臺門上方的窗欞進得屋來,被割離成小方塊,斜斜地,塵埃在光線里跳舞。薄薄的窗紙擋得幾分寒風,卻擋不住清冷,露在厚厚被褥外的小臉冰冰涼。</h3><h3><br /></h3><h3> 父母親不會像二嬸那樣叫喚,他們輕輕下樓,燒好早飯,來到堂屋,說著該起床了,手卻蓋實了孩子們肩頭的被襟。磨蹭一陣起來,打開堂屋的大門,陽光立刻沖了進來,同時進來的有端著飯碗的堂弟堂妹,他們會譏笑懶鬼,他們儼然有充足的理由嘲笑我們這些一年才回來一次的城里人,殊不知他們也是被二嬸從被窩中拎出來不久。</h3><h3><br /></h3><h3> 二嬸家的早飯必是苞米糊和苞谷餅。我不喜歡苞米糊的粗礪口感,也不慣苞米餅的味道,故在故鄉(xiāng)讀書那半年奶奶家的早飯總是米粥,對這個父母寵愛的孫女奶奶很是無奈。早飯后大人小孩會聚集在陽光下閑嘮嗑。女人們系著長長的粗布圍裙,裙里頭捂著火爐,火爐一定是灰把炭火壓得嚴實;男子一手火爐,一手就著火爐吸煙,大人小孩人手一個簡單火爐抗擊著嚴寒是冬日鄉(xiāng)村閑散一景。考究些的銅火囪,錚亮的外表,嚴實的囪蓋上一個個規(guī)整的小圓,既防火星濺出,又具導熱功能,可放在被窩預熱沒有著火之虞,也是殷實人家常備之物,我家那只銅火囪用了很多年仍然嶄新如初。小兒的取暖設(shè)施是站桶,上頭小下頭大的桶,靠下端有一隔板,地下放著火盆,小孩站著很是愜意,看著大人熱鬧傻笑,夾著一泡鼻涕。</h3><h3><br /></h3><h3> 這樣的記憶多數(shù)源于父母總是帶著我們回老家過年,老家有奶奶二叔和堂叔們,端的是熱鬧。年,總是需要鬧的。</h3><h3><br /></h3><h3> 其余的記憶零亂散落,別夢依稀,譬如獨輪車。家鄉(xiāng)多用獨輪車,和我久居的浙東沿海小城常用的平板車不同。推獨輪車平衡很難掌握,這樣的難度自然有挑戰(zhàn)意義,我家哥哥最喜歡玩獨輪車,看誰能夠鎮(zhèn)定推著走。家鄉(xiāng)多田塍小路,溪流縱橫的獨木橋,自然獨輪車的獨特功能顯露無余。</h3> <h3> 我的故鄉(xiāng)為有名的木雕之鄉(xiāng),教授之鄉(xiāng),后來有了一個褒貶不一的大型影視城,一下成了旅游勝地。故鄉(xiāng)對于我其實很遙遠,就如那波瀾起伏抑揚頓挫悠長尾聲的鄉(xiāng)音,我能聽得幾分,卻無法開口說,如若說到家鄉(xiāng),我總是先想到我成長的那個浙東文化古城,但故鄉(xiāng)的記憶總會在某個時刻,不經(jīng)意就拉開了閘門傾泄而出。</h3><h3><br /></h3><h3> 喜歡一個地方或一個人總是毫無緣由。奶奶家前面的院子住著木生一家。記憶中木生總是和他的木匠父親一起忙活著,各坐一端墊子上仰臥起伏有節(jié)奏地拉鋸木頭,每每看著,如同音符在跳躍,很想嘗試一番,木生是細心的,注意到我的神情,很耐心地教我想玩的東西。那段日子,我在家鄉(xiāng)讀一年級,也是生活在老家最長的日子。放學后木生會帶著我去田塍。大人們還在勞作,二嬸會乘人不備偷偷塞給我倆苞谷,我便作賊似地藏在衣裳里面,木生會推著坐在獨輪車上的我飛快地回家,惹得夕陽也在我們的身后一竄一竄地偷跑。</h3><h3><br /></h3><h3> 進村要經(jīng)過一個大圓洞門,門里是操場。村子活動的中心,我就讀的小學位于操場邊,圓洞門外是一口池塘,村里人都在那刷洗蔬菜瓜果衣裳,夏天有人游泳,有牛潛水,很是熱鬧,池塘邊的八角井是村人的飲水源。放學后我喜歡在操場玩,和同學革命及麗一道追打鬧騰。革命偏文雅,和村里的野丫頭有著明顯區(qū)別,跟我走得近,她家我去的最多,玩在她姑姑的新房,新雕花家具新茶盞,在鄉(xiāng)村算得上時尚人家,另一原因,她姑姑是劇團的臺柱子,看著她在臺上一招一式樣子引起我的追星好奇,很想看臺下的她是什么樣子,心下會暗暗使勁,等我長大一定也要成為她那樣星光燦爛的人,小小虛榮呀。</h3><h3><br /></h3><h3> 鄉(xiāng)村的夜,黝黑難見光亮,滿天星斗,靜謐得使人不敢大喘氣。晚間無事,少有串門,煤油燈一吹,全家人早早入睡,生活單調(diào)寧靜。奶奶家院子右門出去是一米多寬的小巷,鋪著鵝卵石,一邊小溪溝,潺潺流水走遍整個村莊。雨天后的鵝卵石濕滑閃光,合著流水,如一幅淡墨鄉(xiāng)村畫難以磨滅。小巷對過是禮堂,一旦禮堂有了演出便是全村大人小孩節(jié)日,晚間兩盞汽燈早早點起高高掛在幃幕前上方,村里老老小小也早早端著凳子坐著抽煙嘮嗑,等待幕啟,小孩總不安分,來回上下鬧騰,隨著鑼鼓聲聲,幃幕拉開,就是一出戲,這便是鄉(xiāng)村的難得的夜生活了。戲散了,手電筒光線四射,有呼喚孩子的,找鞋的,談論劇情演員的,鬧哄哄地如出欄的羊群涌出大門,在小巷四散開去,摸黑回家,過了好久,才恢復夜的靜。</h3><h3><br /></h3><h3> 三歲上幼兒園,等到畢業(yè),母親才愁了這么小的我沒一個小學肯收,無奈只能帶我去了故鄉(xiāng)讀一學期書再轉(zhuǎn)回。記得現(xiàn)在小學同學聚會男生還忘不了打趣剛轉(zhuǎn)學過來時,小不點兒的我獨自一人坐在教室最前面樣子,殊不知這個小他們兩歲的女子卻總是考第一,讓他們汗顏。</h3><h3><br /></h3><h3> 零碎的記憶中有一幕一直清晰如昨。操場上走著一個和村人截然不同的女孩,身穿暗紅色和尚領(lǐng)修身毛衣,白色襯衫領(lǐng)子外翻,梳著兩條粗黑的長辮子,穿著一雙不合腳方口牛皮鞋,徐緩地走在操場上夕陽下,皮鞋敲擊著堅實的泥地發(fā)出清脆的聲音,惹得旁人扭頭。鞋子是母親的,被女孩翻出來,那一刻她幻想自己成了像母親一般,成熟的女子,不同的生活。多年后,瑪蓮娜在幽憂的音樂聲中,若無旁人地一頓一挫走在西西里的廣場上,那一幕總會讓女孩想起她的童年某一時刻,渴望成為女人的一個片斷。</h3><h3> 2008-3</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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