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我的莽原》</h3><div><br></div><div> 陽光刺眼地照著我,熱力從腳底傳上全身,院里的狗在光線中靜臥著,知了的鳴叫聲在加劇著無聊。</div><div> 九年前,我在無聊與心緒的奔涌交織中盤算著離開盈江那個安靜的小院。</div><h3> 自從撤離大盈江項目,耳邊沒有了江水的躁動和轟鳴,安靜的環境卻反讓我煩亂無眠,院子院墻隔斷了路上的躁音,我就呆坐在公路邊,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往來的車流讓我找到了奔流的感覺,血液也在車流的漸消中漸漸平靜。</h3> <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四十多年前我隨父母回到了老家,那里一馬平川一望無際的原野讓我震驚,漫無邊際的青紗帳在風中喧嘯,像江河海濤一樣連綿不絕,站在高處看這景象讓人感到無邊的壯闊, 接我們的的是縣里的吉普,載著我們一家四口暢快地疾馳,拿的幾大包行李,里面裝了很多南方的吃食,比如紅糖糯米之類的,裝了小半個大車的車兜,在大平原行車酣暢淋漓的快樂至今不能忘懷,我弟弟興奮地拍著車門看著遠方,他的愛車和善于駕駛可能也有益于此次的馳騁吧。</span><br></h3><div> 我這次在老家的平野上印證和對應了我停不住的內心,不必提防心神去應付剎車和拐彎,在豪爽的酒氛中我從親人們的口中還知道了我的祖先來自蒙古草原,在元亡時奔命向南,最后在河的南岸扎根下來,那時河套上長滿了連天的荒草,跟那馳馬的老家類似,剎那間我淚如泉涌。那一周,我們都在家鄉接待著到處趕來的親人,熱情的喊叫、不停的擁抱和喜極而泣的嚎啕大哭與豬肉燉白菜粉條的香味和酒味放縱地充斥著,好多親人原先都以為父親戰死在南方了。</div><h3> 那是一次脫胎換骨的溯源,在回程的路上我大口大口地啃著嬸子和姑姑們給我們做的壯饃和干饃,大口地喝水代酒,在馳馬般地享受著汽車和火車的換乘和奔馳,也為我父親而自豪,他經歷了很多戰火,從偷日軍鋼索捆著的槍支開始到敢與日軍拼刺,到受降時的布標上寫著“你不選擇投降,就只有得到滅亡”時的豪強,他們的部隊又在內戰的戰火中一路向前,一路殺向南方,同村一起參軍的伙伴一個又一個地倒下死去,而他卻活下來成為勝者中的一員,并在南方生下我們。</h3><h3> </h3> <h3> 父親對我的影響刻骨銘心,尤其是我被他許可的第一次狩獵時的情景。<br></h3><div> 那是在貴州一個叫捧鲊的高原,那天時候已臨近黃昏,我扶著打開了槍刺與我差不多高的五三式步騎槍,血紅的晚霞籠罩著我們父子二人,父親用手摸著我的頭頂,我則伸手用指尖摸著棱刺的鋒頂,刀尖的冷硬讓人痛而清醒。</div><div> 父親那天說了好多話,我記得的一是說陽光和暮靄中的峰巒,像凝固的波浪,他說他最初戰斗時他很害怕,所以不停地喊殺和跑動,見著敵人時便不怕了,見著血時人膽氣就壯了,這后一點他傳給了我,他說他只要活著他就會不停地走,能走他就啥也不怕,他流著淚,我看他時他臉上的淚痕在夕陽中閃亮,我也流著淚,也像在老家時嘩嘩而下,我放下摸著槍刺的左手,緊緊地攥著父親的手,右手緊捏著那支槍。</div><h3> 此后到現在,我只要拿著槍支,不管是長是短,一腔膽氣陡然而升,情緒淡定而平靜,心里充滿傲世的豪氣,我也許不算最好的戰士和槍手,但從少年起就與槍為伴的習慣讓我知道我還有另一支比兩只手更強的延伸,它讓我在面對搏殺時不會連本都賺不回來。</h3> <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1981年初秋,內蒙體委邀請去錫林格勒打黃羊,遍野的黃羊會跟家畜爭草,那時是把這個獵殺當做支援國家建設。</span><br></h3><h3> 到達草場時,我們換乘了當地的貨車,我們站在奔馳的嘎斯貨車車廂上,獵羊的槍也清一色的五三式步騎槍,在奔馳的車上向也奔馳而動的黃羊群射擊,黃羊多的時候像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雖然車的顛簸讓人初期難以站立,但熟悉的的握把和前護木讓我馬上平靜,那時耳邊沒有任何聲音,包括車聲和槍聲,只是概覺地指向目標和擊發,退出的彈殼掉落車底板,黃羊在不停地倒下,那時射殺一只補貼兩元錢,那次我分到了七十元,這在當時是筆巨款,可以請州體委的全部教練和職員豪邁地磋一頓。</h3><h3> </h3> <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草原的天黑得晚,我們在夕陽中搜集被射死的羊體,遍布的羊體忽地讓我頓生憐憫,那時火升起了,帶來的柴和牛糞燃得火紅透亮,同伴們用獵刀剝著皮,并肢解著羊體,割下的肉條在通條上串著烤著,我卻索然無食欲,拿了棉紙和通條在擦試著槍,朝火堆的這面溫和熱燙,背卻冷涼,草原的夜風冷涼透骨,同伴們叫我吃肉,我搖頭拒絕,這時內蒙的格日教練扔給我一大塊半熟的肋條,說:吃!只殺不吃會被雷劈的。他壯如石塔,帶口音的普通話悶而怪異,我不好違命,只好撕嚼著肉塊,無鹽的烤肉中的血甜和焦香倒不難吃,但心中的不忍一直充斥。</span><br></h3><h3> 直到上了車走回程,人躺在車廂里的羊尸上時,生肉的血腥和槍油著槍引起的鐵腥讓人漸感放松,再加上懷抱的長槍和奔騰的車動,人就沉沉睡去。</h3> <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醒時天已大亮,離市區還有十五公里,我們停車下來在水塘邊洗漱,太陽亮而冷凝。</span><br></h3><div> 回望中的草原莽野籠著淡霧,但壯闊無際,陽光在風中和黃草中奇妙地舞動著,這時我的耳和眼晴異常敞亮,好像能聽得見枯草在風中的聲音。</div><h3> 可能我真是為行進和原野而生的,北部的平野和草原讓我血氣充盈而坦蕩,暢快的車騎奔騰使我對向往和勝利渴望入骨,注定了闖蕩行險會陪伴我的余生,而滇西的山巒森林和江河,用奔流激蕩讓這些東西無聲無息地進行了一次質同形異的轉換,我不想在形而上去吹噓我與別人有什么不同和特別,是我的思想和意志不會被任何力量壓服,雖然我心中永遠存在著因為善良而產生的自省,除非它能戰勝我,這個戰勝的邊界包括從生命和身體上消滅我。</h3> <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在文章開頭時,我說了我當時策劃了一次向西北的旅行,從德宏的盈江直奔迪慶而去,沿瀾滄江一路上溯,那時正值四月,路邊江邊的油菜花、桃花和木瓜花正盛,一路是黃色綠色夾雜桃紅和紅白的色彩光艷四射,江水奔流而清澄,艷陽高照,前方的山巒變換如波濤流動,好多山頂的白雪在車外閃映陽光,讓人氣血通達心曠神怡,與我心底的期冀扣合一致,其間是經過了一個渡口,我在那里看擺渡的人船良久,油然而起一種曠達和興奮,以及一種久違的平靜,像我摸著熟悉的槍柄時的那種平靜。</span><br></h3><h3> 我從巴迪過江去了騍馬河上的高地,那里有我以前的一個洞口,那里的海拔超過了2570米,17點40時對面雪山吹來的冷風在陽光下讓我寒徹入骨,我選擇了一個鐵火隆隆的工作,可能是有父母經歷的給予吧,就在這里我目睹了生死,有了面對傷亡時的冷峻和平靜,在其中我也面對過死和重生,所以從此我對為爭食時的而產生的傾軋伎倆充滿不宵和藐視。</h3><h3> 在這滇西,我敬重的江河水勢替代了我少年時洗禮過的莽原車騎,層綠競染的峰巒,就是用凝固記載我無畏行進的波濤般的印記,我氣定神閑了無畏懼,退卻偏安也會死去,而前進也如此,我們好活歹活都脫不了從生到死的宿命,為認定的目標去前進是我快樂的來源之一,我會前進去與我心中的英雄,這當中當然包括我的父親和母親,去與他們做一次勝利的會聚。</h3><div> </div><h3> 2016年9月20日于騰沖歡樂湖畔</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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