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中年的父親在杭州屏風山療養時留下的身影和他親筆所書的七絕詩一首。</h3> <h3>公園里,十歲的我和弟弟妹妹在父親的陪伴下幸福而快樂。</h3> <h3>1948年,父親母親和戰友們的合影。上排左二是母親,下排左一是父親。</h3> <h3> 七律 憶父親</h3><div> 夢縈泣見父慈顏,</div><div> 恩重柔腸愛似山。</div><div> 三尺講臺燃蠟炬,</div><div> 九州梅李漫江川。</div><div> 弱兒嬌女良才育</div><div> 繁卷群書坎徑攀。</div><div> 謝逝英年天地慟,</div><div> 慰靈駕鶴靜長眠。</div><div>我以一首自學的七律詩作為此篇文章主題,謹獻給在天國的父親。</div> <h3> 父親雖然與我們一起生活的日子不長,他的一顰一笑,濃重的溫州口音,平時的 點點滴滴,猶如在眼前,永不忘卻。</h3><div> 小學時寒假的清晨,刺骨的北風在呼嘯,月亮還在天空掛著,父親便把我們姐弟幾個從溫暖的被窩里喚醒,領著我們在寂靜的馬路上長跑。</div><div> 父母都在中學任敎,父親是校領導,每天早出晚歸,無暇顧及年幼的我們,長期顧用保姆。可父親仍然分配我們做家務,家中的地板我常拖,掃地更是我每天放學后的活。</div><div> 父親從我讀小學一年級起每天讓我寫日記,并經常在我日記上加以評論,如: 小榮,最近字跡撩草,要注意;扉頁上寫: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聽黨的話,等等。平時常敎我們作詩押韻的規律,讓我們背誦平平仄仄平平仄……</div><div> 父親雖然學校工作繁忙,但他盡力陪伴我們。在我們幼年時,每個星期天的晚上是最高興的時刻,晚飯后,我們姐弟幾個一人一只小板凳面對雪白的墻壁而坐,靜靜地等待電燈關閉 的那一刻。不一會,黑暗中一道光束射向墻面,緊接著各種小動物出現在墻上……父親繪聲繪色地邊講邊放著幻燈片。弟弟妹妹歡呼雀躍,幻燈片結束了還意憂未盡。我以后雖然看過無數電影,進入過無數個金碧輝煌的影劇場,但總也忘不了兒時在家看幻燈那溫馨的時刻。</div><div> 夏天,吃完西瓜,父親拿起半個瓜瓢細心地雕琢一番,刻上“和平萬歲”,“世界和平”等等字樣。拴上一根繩子,掛在燈下,一只小小的西瓜燈在眼前閃爍著,我們快活極了。</div><div> 從小到大父親母親從未對我們大聲呵斥,即使犯了錯。有一次我帶著弟弟妹妹用砂紙把家中唯一一個大衣柜磨得面目全非,晚上爸爸媽媽回來了,我卻心虛不敢聲張。 然而父親只是嚴厲地批評我,講道理,讓我認錯,我后悔莫及,恨自己不懂事,悔不該帶著弟弟妹妹 犯錯誤。</div><div> 春天到了,父親就帶領我們在陽臺上種花。記得有一年父親教我們如何嫁接植物, 他把一朵白的和一朵紅的太陽花在主桿上斜切開, 拼接在一起, 用布條包好用棉線扎起來, 過了一段時間這棵拼接過的太陽花就奇妙地開出了紅白相間美麗的花朵了! </div><div> 那時我家陽臺上養了幾只毛絨絨的小雞,每天我就喜歡喂這些可愛的小雞吃米。有一天, 一只小雞搭啦著頭,不吃不喝,我非常著急。父親看到后,仔細看了小雞,說:“這雞米吃得太多了,我來給它做手術”。只見父親小心翼翼地抓起小雞,用一把小刀在小雞的嗉子上割了一刀,把嗉子里的米挖出一些,然后用針仔細地縫上,雞撲撲翅膀競然又在地上一瘸一拐地走了起來。過了幾天,父親要求我寫一篇文章,題目是: “給小雞動手術”。寫完后,父親認真看了我的文章,仔細地修改。最后,父親把這篇文章投稿到為我訂閱的“中國少年報”社,以激勵我學習語文的興趣。</div><div> 每年除夕夜,吃完年夜飯, 我們姐弟幾個便迫不及待地登上陽臺,等待父親給我們最歡樂的節目--放焰火。那焰火有“動門轉”,“九龍”,“母雞下蛋”等等。最受我們歡迎的是壓軸戲“萬花筒”,父親點燃那小小的”萬花筒“,頓時五彩繽紛的火焰滋滋地沖向空中,煞時照亮了我們的小臉,此時只見父親看著我們,臉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div><div> 父親喜歡寫詩,熱愛生活,他雖未留下任何財產,但家中兩大書櫥的書和那精心制作的剪報卻深深地吸引了我。</div><div> 那時家中每個月要訂閱好多種類的雜志和報紙。過一段日子父親便會在各種報紙上精選一些文章,用紅筆畫上圈,讓小妹剪下,再用漿糊細心地貼在一本本舊雜志的每頁上,每貼滿一本父親讓我在封面上一一寫下目錄。共貼了十二本雜志的剪報,這些剪報有時事新聞、天文地理、人間趣聞、優秀散文和小說精選等等。簡直是一部包羅萬象的百科全書,我不止一遍地翻閱。</div><div> 小時候只記得父親最疼愛小弟和小妹,經常帶他們出去吃蛋糕,喝咖啡。然而對我卻要求嚴格,從不帶我出去吃喝,在我心里認為父親偏愛小弟小妹。</div><div> 父親出身于溫州山區的一小山村,家庭富足,爺爺知書達理,是村上受人尊重的長者。父親從小為人正直,關心國家大事。讀高中時,正是抗戰時期,他滿懷激情投入抗日宣傳工作中。</div><div> 高中畢業后父親毅然離開富裕舒適的家庭,和幾個同學步行翻山越嶺,不顧頭上有日軍的飛機,冒著生命的危險,穿過淪陷區敵人的封鎖線,到達福建建陽,考進暨南大學史地系。</div><div> 大學里,父親努力學習馬列主義理論,靠攏黨組織,積極投身于宣傳抗日的學生運動,擔任了進步學生組織暨南大學壁報聯合會---簡稱“壁聯”的主席,這是他走上革命道路的第一步。“壁聯”是暨大地下黨領導組織的宣傳工具。</div><div> 1945年11月,(雙十協定)墨跡未干,國民黨背信棄義,發動內戰。12月1日,大批國民黨特務和軍人分途圍攻西南聯大和云南大學等校。毒打愛國學生和敎師,炸死學生和敎師等4人,傷者無數,造成震驚中外的“一二.一”昆明慘案。</div><div> 父親頂住暨南大學反動當局的威脅,阻繞,在黨組織的領導下和進步學生出大型壁報,聲援昆明學生的愛國行動,開追悼會向死難的敎授和學生致哀。</div><div> 1946年春,父親大學畢業后被閩西南白區地下黨組織吸收為正式的共產黨黨員。</div><div> 父親被派往臺灣一邊敎書一邊宣傳馬列主義 。黨組織布置的任務是八個字“埋藏炸彈,待機爆炸”。父親利用上歷史,地理課對臺灣青年進行愛國主義的教育,宣傳革命道理……在父親的宣傳敎育下,很多青年到大陸上學并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有的去了解放區干革命,有的參加了解放軍。</div><div> 1947年2月28日,臺灣人民不滿國民黨的統治,爆發了二.二八事件,起來爆動,后被鎮壓下去。父親的進步活動引起了國民黨的注意,被叫到憲兵隊盤問。在父親巧妙機智地周旋下,終于躲過了盤問。回來后立即向組織匯報,采取了預防措施,使組織未被暴露。 </div><div> 47年的夏天,黨組織獲悉,曾借用父親大學畢業文憑作掩護的地下黨市委書記陳華被叛徒出賣遭國民黨追捕。臺灣地下黨緊急通知父親撤離臺灣赴杭州。到了杭州先后在兩個學校敎書,在敎課時經常宣傳進步思想。</div><div> 當時母親在父親敎書的杭州高級醫事學校圖書館工作。父親經常組織學生讀一些理論書籍,如《論聯合政府》, 《新民主主義論》等等。母親也參加其中,年輕要求進步的母親見到帥氣而又循循善誘革命理論的父親時,愛慕之心由然而生。他們開始了交往,父親像大哥哥,對善良美麗的母親愛護有加…。父親在和母親交往的日子里雖從未說起自己是共產黨員,但在白色恐怖最危險的時刻,有一天,父親對母親說:“我從事的工作隨時有犧牲的危險,你要鄭重考慮是否和我結婚”。然而母親卻一無反顧,表示她不怕……。</div><div> 不久,臺灣黨組織由于叛徒出賣,遭嚴重破壞。父親所在的地下黨支部的一個上級領導被捕,成了叛徒。父親由此受懷疑,國民黨特務從臺灣追查到杭州。把父親抓去,威逼 ,利誘。父親始終不承認自己是共產黨員,國民黨腦羞成怒,要給父親上老虎凳。此時,在浙江省敎育廳工作的二伯伯聽說了,趕緊拿了金條賄賂國民黨,國民黨始終追問父親無果 ,只能放了父親……。</div><div> 正是因為這段經歷,文革時父親被撤消校領導的職務,強制勞動,百般交代,寫材料,抄家更是家常便飯。最后一次抄家是我從醫院做完扁桃腺手術出來那天,只能在樓下鄰居家中休息。</div><div> 記得在那些受審查的日子里,父親每天穿著工作服,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上三樓的家中,他對母親說,讓我掏學校下水道也好,那些下水道從未清理過,現都被我掏得干干凈凈……我聽了心里很酸很酸。</div><div> 父親是個非常要強的人,他可以忍受干臟活,累活,卻不能容忍對他無休止地猜疑,侮辱,終于在一個炎炎夏日的凌晨,他從樓上縱身一跳,選擇了自盡,并留下一行字:我堅信布爾什維克必定會勝利!</div><div> 我清楚地記得,68年6月夏天的夜晚,正值我高中暑假到浦東鄉下“三夏”勞動,就在我即將回家的那個又悶又熱的夜晚,心里極其不安,難受無比。清晨我背著行李走進弄堂口,看見鄰居們一個個異樣的眼神,不祥之感頓時籠罩心頭,我急匆匆一口氣跑上三樓家中。小弟說爸爸在醫院,可我還未問清在哪家醫院時,母親和妹妹已經回來了。看到不知所措的妹妹跟在面容憔悴的母親身后,什么都明白了,我嚎啕大哭。</div><div> 從母親和妹妹的敘述中得知父親半夜送去醫院時腦子極其清楚,當他想到年幼的我們,看到小妹小小的身影,兩只大眼睛望著他時,后悔莫及,母親苦苦哀求醫生救救他。當醫生正要搶救時,卻遭到當時在場的父親學校里代表極左思潮的領導橫加阻止,以致失去了搶救的機會……時年50歲。</div><div> 事后聽母親說父親臨終前直喚我:“小榮,你怎么還不回來?”并在前一晚買了我最愛吃的肉棕等我回來吃。此時,我眼淚止不住地流,以前父親對我的嚴厲,對弟妹寵愛的偏見瞬間化為四個字,“父愛如山”。 父親原來是愛我的,他的不舍更讓我心痛……</div><div> 在文革中,當受到紅衛兵學生打壓侮辱最嚴重時,父親曾在一首詩中寫道“愿將尸骨肥稼莊”。</div><div> 早在解放初期,由于受“左”的思潮影響,幾次三番的審干運動中,父親被猜疑。雖然內心非常委曲,但父親始終表示,我仍以共產黨員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我所做的一切絕無損于共產黨員的稱號。并常和母親說:“和那些獻出生命的革命烈士比,我不應計較個人得失”。在敎學工作中勤懇,敬業,深受廣大學生和教師們的好評。</div><div> 直到粉碎了“四人幫”后的1978年秋天,父親終于得到了那遲來的平反。</div><div> 父親對信仰的執著,對敎學工作的鉆研,對我們的慈愛深深烙在我們姐妹兄弟的心中。父親母親喜歡音樂,父親京劇唱得好,他們對音樂的喜愛深深感染著我們。現如今我們都已為人父,為人母,有了第三代,我們要更加熱愛生活,幸福地過好每一天,才能告慰九泉之下的父親。</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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