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齡芳華）星辰大海的航線

亞沙子

五月的上海，梧桐絮花像細雪一樣飄著。我們幾位“古來稀”的老同學，相約在金玉蘭廣場的一家餐館。我從地鐵出來時走錯了出口，匆匆忙忙間，有位滿頭白發的人與我擦肩而過。正當我走到交叉路口等綠燈時，前面的那個白發人沒有注意到路障，被絆了一下。但是，那人迅速穩住了身子，沒有摔倒。我倒是被嚇了一跳。定神一看，那人不就是我寫的那篇《蹉跎歲月里的愛》文中的男主嗎？我趕緊上前打招呼。 穿過馬路，在去往餐館的路上，我和他聊了起來。“聽說你又要去意大利了？”“嗯嗯，明天深夜的飛機。” 原來，他明天又要飛米蘭了。這幾十年來，他每個月都要往返上海和意大利一次，像候鳥一樣，在歐亞大陸劃出一道銀色的弧線。我很不理解他的那份對事業的執著，他家有仙妻，小女和外孫三代人，家庭經濟條件也不錯。到了我們這個年齡，大部分老同學都在家里享受“天倫之樂”了。僅有的幾個例外，是因為身居高位，后繼暫時無人接替，正在什么“委辦”或“基金會”之類的地方待退。但像他這樣事業心這么強，精力又如此旺盛的老同學，大概也是獨一無二的。于是我就打探起他的想法和做法了。他絲毫沒有保留，也沒有對我“探秘”的惱怒，反而侃侃而談起來。看起來，他很享受目前的旅居生活。 他每個月都要來一次上海—米蘭—上海的旅程，而且買的是經濟艙。“怎么不買商務艙？年紀大了，該對自己好點。”我勸他。“習慣了。”他擺擺手，“而且經濟艙熱鬧，能碰到有意思的人。”“那你是已經適應了意大利和中國的時差了嗎？”“哪里！”他連忙解釋說，幾十年來，每個月要倒時差兩次。我曾經也有過跨國旅行的經驗教訓，這近十個小時的時差，日夜顛倒的時差，不是每個人都能適應的，有時甚至是很痛苦的一種調整。但是據老同學說，他每次到達目的地，無論是在上海家里，還是在意大利，他都靠服用安眠藥來克服時差的，幾十年如一日。在他的嘴里，米蘭的清晨，上海的黃昏?。世界再大，兩城再遙遠，也不過是一張機票的距離。 2017年6月，他組織過我們一屆的老同學去意大利亞平寧深度游。從群里報名，簽證，到行程，大巴，他都親力親為，唯一依靠旅行社的事情就是為我們近四十人預定酒店。那時還沒有出國旅游熱，即使旅行社也不是很靠譜，有的酒店沒有能力安排這么多人的住宿，尤其是在那不勒斯，和某些旅游景點，安全系數不高，他當即替我們更換酒店，有時就留在大巴上，替我們看管行李。據說，有的司機（大部分來自東歐國家）會監守自盜，或與當地不穩定分子勾結。總之，整個行程下來，我們乘興而去，高興回國。那時我就十分佩服他的能力與實力。 那次行程，他特地安排我們一行人繞道去他在皮爾蒙特的農莊去聚會。這是他在皮爾蒙特小鎮購買的一片地，后改造成農莊。農莊前面是一片麥地，我們幾個女同學還深入麥田拍了幾張照，美名其曰“麥浪滾滾，麥香飄飄”。莊子里有一片松樹，還有個小池塘。 他買下這個莊子后，按照自己的意向進行了整理和改造。把池塘擴大了，池底還放下了很多河卵石，并放養了鯰魚等魚苗。挖掘池塘的初衷，正如他在這次聚會上又說的那樣“這個池塘會讓我想起，當年我們在鳳陽五七干校時，在大冬天開挖的幸福塘。我和大家一樣有一份干校情結。” 在皮爾蒙特的那兩天里，幾個在西班牙、美國、德國和丹麥的同學都趕來匯合，還搞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聚餐和聯歡會。農莊的裝修全是意大利風格——紅磚拱門、陶土花盆、甚至還有個仿制的羅馬噴泉和懸掛的銅鈴。當時記得還問過他，莊子的名稱叫什么？他說，還沒給莊子起過名字。于是我們幾個“多事”的人糾結著究竟起“松林”還是“松濤”山莊為好，后來多數人傾向于“松濤”，說是“聞松聽濤”比較有詩意。然后，他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我們心目中的江莊主。 第二天，我們還一起參觀了附近的幾個葡萄園和酒廠。我記得，當時他對我們說，“打理葡萄園和釀酒需要經驗，意大利的葡萄酒文化是百花爭艷，與土壤和氣侯有關，各有風味。一個葡萄園是一個放松身心場所，釀出有靈魂的美酒是一種享受，從掙錢角度而言，應該有更多選擇。” 他跟我們介紹說，莊子附近，四周都是酒莊。在意大利居住時，參觀過不少各地的其它酒莊，除個別如（托斯卡納）名莊名酒賺錢外，對于創業者投酒莊不是最佳選擇。可以合伙買個小酒莊，讓原酒莊的打工者管理，用賣酒來維持酒莊運行和度假養老費用就可以。意大利的酒莊莊主主要是以下兩種人，一是世代以種葡萄和釀酒為生的人，爺爺或父親傳下來的。這批人中，許多都放棄了，因為辛苦，因為競爭，不怎么賺錢；其次是掙到錢后，喜歡玩票的一族。 江莊主在大學里學的是法語，畢業后卻陰差陽錯去了意大利。說是七十年代末，畢業分配到外貿系統。“我去意大利，因為那邊有個紡織機械展。結果發現，意大利人比法國人更好打交道，他們做生意像談戀愛，熱情又直接。”后來，他就開始和意大利的多家紡織機械公司打交道，把意大利的高端紡織機引進中國。那時候，國內紡織業正蓬勃發展，他有了不俗的業績。“那時候，我的意大利語還磕磕絆絆，全靠比劃和微笑。”他自嘲道，“現在想想，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后來，外貿生意越來越難做，他開始轉型做“國際跑單幫”。這三十多年來，他不斷在尋找新的商機：地中海飲食、半商半學創客園、為民企賦能、幫光伏大廠消納過剩產能、去庫存到出海破局、跨境電商和康養旅居等項目一個都不落下。 這次聚會，和往常一樣，他從雙肩包里取出紅、白各一瓶葡萄酒分享給同餐桌的老同學品嘗。席間，有人問他：“你這樣飛來飛去，到底圖什么？”我趕緊插話“劇透”，說他在路上說了四個理由，讓他給老同學分享一下。他想了想，說：“人活著，總得有點念想。我是一個崇尚自由和自然的人，喜歡看不同的風景，認識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只要還能走，我就想繼續走下去。”“老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心先老了。”他笑著說，“我喜歡意大利的咖啡和葡萄酒，也喜歡上海的生煎包和小餛飩；喜歡威尼斯的運河和貢多拉，也喜歡黃浦江的繁花和東方明珠。我還想看看，這個世界還能給我多少驚喜。” 他就像一條夕陽航線，在跨國貿易的空間不斷劃出一道道彩虹。我們都在?變老，但心不老。?七十歲的他，依然像年輕人一樣充滿好奇，對世界保持熱情。我由衷地為他超前衛的市場潛意識和旺盛的生命力點贊。?江莊主的婚姻，像他的生活一樣，充滿戲劇性。他說，30歲前，人有四次改命和階層跨越機會，出生，讀書，從政和婚姻。我們這一代，因為出生，有了讀書機會；學了外語，有了謀生工具；但性格使然，不適合從政，婚姻也沒“拼爹”。不習慣體制內受人差遣。最后只能“下海”改運，至今總算衣食無憂。 今天我收到了他的另一則短信。他說，凌晨他上了回米蘭的飛機，可以再和我說說他的人生感悟。“我把人生分成許多階段，甚至小段，并加以規劃。我到意大利創業置業，原想遠走高飛，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無奈妻女傳統保守，喜歡上海。所以，現在的這種候鳥式的工作和生活的節奏，讓我找到了心理平衡?。”他既對家庭負責，又給自己留出空間，并用米蘭和上海之間的往返時空，有機地化解了夫妻和家庭矛盾，又不耽誤自己追尋自由，放飛夢想。真是人間清醒的智慧人。“我現在把每次出發都當成赴約或者出征，這樣就不會畏懼長途跋涉和艱難險阻。在藍天白云之間，我總有一種重逢和穿越的感覺。有赴約就有美好，有出征就有凱旋，但其實勝負己不再重要。” 江莊主的故事讓我明白，青春不是人生的一段時期，而是心靈的一種狀態。我希望江莊主的這個故事能讓人看到，人生可以有很多種活法，青春的狀態對每個人的每個階段都是限量版。關鍵在于你是否愿意擁抱變化，并從中找到屬于自己的“使命”，去書寫獨樹一幟的“銀齡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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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齡芳華）星辰大海的航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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