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村口的銀發

閑山人

五月的槐花落了滿地，我踩著細碎的淡紫色花瓣走進村口時，一眼就望見了坐在老槐樹下的周奶奶。她滿頭銀發梳得光亮，用一根烏木簪子別成利落的髻，陽光穿過新抽的槐樹葉，在她深褐色的圍裙上織出斑駁的光影。 　　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引起一次遇見周奶奶的回憶。那時我已有十幾歲了，記憶很清晰，她家土坯房的堂屋光線昏暗，卻收拾得纖塵不染，墻根處并排擺著四個藍布包裹的鋪蓋卷，最上面那個邊角還繡著半朵褪色的牡丹。 “是小穗啊。”她笑著轉身，圍裙上還沾著些面粉，身后的竹搖籃里的小兒子正揮舞著藕節似的胳膊。我記得那搖籃四邊都雕著吉祥紋樣，漆色已經磨得發亮，聽母親說，這是她初生喜旺時，她娘家送的，如今四個孩子都在里面睡過。 “給你塊米糕。”她從陶甕里拿出塊用油紙包著的米糕，邊角處還帶著體溫。 因為我們是老熟人，她一見到我總是那樣熱情。他的頭婚是我外婆家的隔壁，我小時候經常去外婆家，早就認識。后來她丈夫當了官，在外地找了一個小老婆，就與他離婚了。再后來，通過媒人說合，就嫁給了我們塆里孫見青。兩口子感情盛好，接連生下了兩男一女。真是霉運臨頭，就在第四個孩子還在腹中之時，孫見青不幸去世了。可這位堅強的女人，以她頑強的毅力將一個大孩子不到八歲，小孩還在腹中四個孩子的家庭，調理得井井有條。 抬頭時正看見她彎腰搖搖籃的側影——藍布衫洗得發白，卻漿得筆挺，后頸的碎發被汗水粘在皮膚上，隨著呼吸輕輕顫動。 　　大集體那年月，村子里的女人總在油燈下納鞋底，周奶奶卻有臺寶貝似的織布機。 某個夏夜我貪涼睡在門口竹床上，迷迷糊糊間聽見“咔嗒咔嗒”的聲響。睜眼望去，月光透過窗欞潑在堂屋地上，周奶奶坐在織布機前，身影被拉得老長。她的手在經線間翻飛，梭子像條銀色的魚，在月光里游出細密的紋路。 “睡不著啊？”她忽然開口，手指卻沒停下。我看見她手腕左右游動，隨著動作輕晃，發出“啪、啪”的響聲。“等這塊布織完，賣點錢給喜旺準備學費”她說這話時，窗外的槐樹葉沙沙作響，有片葉子落在織布機上，被她小心地夾一出了布頭。 分田到戶那年，周奶奶領了七畝三分地。春耕時，她挽著褲腳站在水田里，手里握著粗重的木犁。水牛不聽話地甩著頭，她便把褲腳又往上卷了卷，露出曬得黝黑的小腿——那上面有道深色的疤痕，像條沉默的蚯蚓，盤踞在脛骨外側。后來聽母親說，那是她頭婚時上山采藥摔的，當時血流了半條褲腿，她咬著牙走了十里路才到公社衛生院。 　　“駕！”她的吆喝聲蓋過了水田里的蛙鳴，手里的竹鞭輕輕落在牛背上。陽光把她的影子壓在水田里，彎成一張滿弓，褲腳沾著的泥漿隨著動作甩出來，在腳踝處結成褐色的花。那天她耕完三畝地才直起腰，夕陽把她的藍布衫染成金紅色，遠遠看去，像棵在風里站了百年的樹。 四個孩子到了上學的年紀，周奶奶便成了學堂外的常客。總在課間看見她站在圍墻外，懷里抱著件疊得方正的夾襖。她的目光穿過操場，落在教室的窗戶上，嘴角微微上揚，仿佛能看見自家孩子正在里面背書。有次下大雨，她披著蓑衣等在教室門口，雨水順著斗笠邊緣流成水簾，腳下的泥地踩出一個個深窩。 “喜旺的算術本落在家里了。”她把用油紙包著的本子遞給老師，指尖凍得發紫。老師接過時看見她指甲縫里還沾著洗不掉的泥漬，指節因為常年勞作而腫大變形，像老槐樹上彎曲的枝椏。 如今的周奶奶坐在槐樹下，膝頭放著個針線笸籮，正在給重孫女縫虎頭鞋。鞋面是喜慶的大紅色，眼睛處嵌著兩顆黑亮的珠子，在陽光下灼灼發亮。 “小穗啊，過來坐。”她拍拍身邊的石凳，我這才注意到她鬢角的銀發里，竟冒出幾絲灰黑。“前些日去縣城看老大，他非得給我染頭發。”她笑著搖頭，手里的銀針上下翻飛，“說什么老太太要時髦，可我這把年紀，還趕什么潮流喲。” 　　遠處傳來孩童的笑聲，三個重孫追著一只花蝴蝶跑過曬谷場。周奶奶抬頭望著他們，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像朵盛放在春風里的菊花。她的圍裙上還別著那枚老式的銀頂針，在陽光下閃著溫潤的光，仿佛藏著無數個晨昏里的故事。 暮色漸漸漫上來時，我起身告辭。走到村口回頭望去，周奶奶正拄著拐杖往家走，銀發在晚風里輕輕揚起。她的背影依舊挺得筆直，像棵歷經風雨卻依然枝葉蔥蘢的老樹，在這片她深耕了一輩子的土地上，繼續守望每一個春天。

跆拳道,波多野结衣结婚了吗,JAPANESE50MATURE亂倫,美女视频黄网站免费观看

[五月] 村口的銀發

閑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