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上的火焰與云霞<br>春陽初暖時,貼梗海棠便在赭褐色的虬枝上綻開花訊。那些蜷曲如鐵的枝條尚未萌發(fā)新葉,卻已被繁花密密匝匝地裹住 —— 花與枝幾乎不分彼此,花瓣緊貼著枝干生長,像是枝干本身燃燒出的色彩,這便是 “貼梗” 之名的妙處:花非攀附,亦非高懸,而是與枝干血脈相融,以最熾烈的姿態(tài),將春日的筋骨都染得鮮活起來。<br>“緋云疊翠” 是造物者親手調(diào)制的詩行。重瓣的花朵層層相疊,外層是淺緋色的柔云,邊緣泛著極淡的金,像是被春陽吻過的痕跡;內(nèi)層則漸次轉(zhuǎn)深,凝成胭脂色的霞,花瓣質(zhì)地薄如絹紗,卻因疊瓣的錯落而有了立體的光影,風過時輕輕顫動,竟似有千般柔腸在枝頭流轉(zhuǎn)。更妙的是花與葉的映襯:新抽的葉片呈嫩綠色,邊緣微卷如波浪,恰到好處地托住花瓣,既不搶去花色的風頭,又讓整枝海棠在明麗中多了幾分清潤,正如古人詩中 “翠袖殷勤捧玉卮” 的溫柔意象。<br>而 “紅顏似火”,則是貼梗海棠藏在柔媚下的烈性。單瓣的花朵開得潑辣,猩紅的花瓣直如烈焰騰起,花蕊處金粉點點,像是火星濺落,連枝條都仿佛被這火勢點燃,生出一種 “燃盡寒冬” 的決意。它們開得密集,常常是三五朵擠在一處,或是整根枝條都綴滿花朵,不留一絲空隙,遠遠望去,竟像是誰將天邊的火燒云裁下一段,系在了人間的枝頭。這般熱烈的紅,不同于櫻花的浪漫,也不似牡丹的華貴,而是帶著幾分野性的生命力,仿佛在宣告:春天的盛大,從來不是溫吞的,而是要像火焰般,將所有的沉寂都喚醒。<br>若湊近細觀,便能發(fā)現(xiàn)每朵花都是一個精致的小宇宙:五瓣單花舒展如蝶,重瓣花則層疊如芭蕾舞者的裙擺,花蕊上凝著晶瑩的蜜露,引得蜜蜂嗡嗡穿梭。連未開的花苞都值得玩味 —— 尖尖的花萼包裹著圓鼓鼓的蓓蕾,像是朱砂點染的小燈籠,暗藏著即將迸發(fā)的絢爛。當陽光穿過花瓣,薄如蟬翼的質(zhì)地便透出光的層次,紅瓣如琥珀,粉瓣似琉璃,連投在地上的影子都成了畫。<br>貼梗海棠的妙,在于剛?cè)岵Vl雖虬曲蒼勁,卻托著柔美的花;花色雖濃烈如火,卻又有疊瓣的溫婉。它開在春寒未盡時,像是給料峭春風裹上一層暖色的披風,讓人們在乍暖還寒中,看見生命的熱力與溫柔原可并存。這或許正是自然的啟示:真正的盛放,從不需要依附高枝,哪怕扎根方寸之地,也要在屬于自己的枝頭,將光陰釀成云霞與火焰,讓路過的人懂得 —— 原來春天,是可以這樣既熱烈又纏綿地,在人間鋪展開來。<br> 《鷓鴣天?詠貼梗海棠之緋云疊翠》<br>赭枝未展已探春,緋云疊翠欲留春。碎剪霞綃貼梗勻,占斷東風第一辰。<br>紅顏熾,燃千痕,不教青帝誤芳塵。柔枝自有剛腸在,簪向人間處處溫。<br><br>注:<br>上闋以 “赭枝未展” 點貼梗海棠先花后葉之態(tài),“緋云疊翠” 狀其花瓣層疊如霞云棲枝,“貼梗勻” 緊扣花與枝相依之姿,暗合 “貼梗” 之名;“占斷東風” 言其盛放之早,領(lǐng)春之先。<br>下闋 “紅顏熾” 承 “紅顏似火”,寫花色濃烈如燃,“不教青帝誤芳塵” 贊其主動爭春之姿;結(jié)句 “柔枝剛腸”“簪向人間” 以剛?cè)岵|(zhì),喻其將春色遍撒人間的溫情,暗合宋詞托物言志之旨。通篇融 “緋云疊翠”“紅顏似火” 于意象,依《鷓鴣天》格律,押詞林正韻第六部平聲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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