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b><b style="color:rgb(1, 1, 1);">今天,特編輯遲浩田《我的娘親》一文,讓我們透過上將飽含深情的字里行間,來感受一位平凡母親純樸的家國情懷。</b></p> <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我的娘親</b></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15px;">文/遲浩田</b></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37, 35, 8);">在吃不飽飯的年代,母親堅持把我送進學堂</b></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在膠東一個貧窮落后的小山村。母親一共生了11個孩子,其中4個夭折。我在男性中排行老三。</p><p class="ql-block"> 家里人多物薄,我小時候的記憶就是窮,“家徒四壁”的矮屋和“糠菜半年糧”的日子。我家孩子那么多,一人一張嘴就是無底洞。父母每天日出而作,日落方息,只求能勉強糊住十余張嘴,就是最大的滿足。</p><p class="ql-block"> 母親是位身材弱小的纏足婦女,沒讀過一天書,但她的的確確是我們家的頂梁柱。她憑著那雙小腳、那副弱小的身軀和如柴的雙手,跟父親一起擔負著繁重的農務勞作,還要整天為全家人的吃飯穿衣精打細算。為困苦的事情費盡心思,是母親生活的全部內容。</p><p class="ql-block"> 然而就在我長到7歲時,母親竟下定決心,把全家人召集在一起,宣布要送我去學堂念書。記得那次母親說:“我想了想,只有念書,學到文化,才能改變咱們一輩子在地里刨食的命運。不念書就沒有出路,一輩子讓人家看不起。我看小三挺機靈的,是塊當先生的料,讓他去念書吧。”</p><p class="ql-block"> 后來,母親又專門叮囑我:“媽媽供你上學,就是希望你能做一個有出息、有志氣的孩子,而不是像你爸、媽一樣,一輩子都是睜眼瞎,累死累活連頓飽飯也吃不上。你上了學,一定得努力,爭取多學點文化,長大了去當先生。”</p><p class="ql-block"> 那時的我對母親的話懵懵懂懂,就問她為什么要讓我當先生呢?</p><p class="ql-block"> 母親充滿憧憬地對我說:“當先生好呀!先生不但是不干莊稼活的文化人,還能到各家去吃‘派飯’,誰家上學一年不輪上個一兩次呢!能吃到一塊咸魚,一塊餅子,有時候運氣好,還能吃上個雞大腿!”</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記憶中,那時家里一年到頭以糠菜為伴,吃的盡是谷糠、地瓜葉子,偶爾能吃上一頓帶點五谷雜糧的“干飯”,那不是過年就是過節。</p><p class="ql-block"> 在母親眼里,先生一年到頭都有飯吃,先生了不起。這使母親羨慕先生,更希望我能當先生。</p><p class="ql-block"> 正是在母親的堅持下,我離開了整天赤著腳、光著屁股在村頭玩耍的小伙伴,背著媽媽用舊衣裳改做的小書包,邁進了學堂,邁向了從此改變我一生的一個全新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為了母親的笑容,我拼命吸吮知識的雨露。</p><p class="ql-block"> 一份汗水,一份收獲。每次的成績都會讓母親笑得像孩子一樣開心。我讓母親深信,這條路她為我選對了,一直走下去,我一定能當先生。</p><p class="ql-block"> 在母親的支持下,我斷斷續續地讀到高小。</p><p class="ql-block"> 就在我繼續求學信心百倍的時候,國家和民族的災難現實改變了母親,也改變了我。</p><p class="ql-block"> 但直至今日,盡管“當先生”早已不再是我的一個明確的追求目標,但來自于母親的鞭策,成了我一直銘記的警句,激勵著我踏實做事,老實做人。</p> <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8px;">在戰火愈演愈烈的時候,母親送我去當兵</b></p><p class="ql-block"> 1941年的一天,日本鬼子“大掃蕩”到我們那里。過去耀武揚威的國民黨兵跑得不見蹤影了。</p><p class="ql-block"> 我們村子西邊大廟,是八路軍用土翻砂試制手榴彈、地雷的“兵工廠”,被鬼子一把火燒成一片火海。</p><p class="ql-block"> 鄉親們到處躲避。當時,母親什么東西也顧不上帶,拉上我們幾個孩子就往外跑。她心驚膽戰地喊著這個叫著那個,拽著我們的手拼命地跑,想盡快沖出鬼子的包圍圈。一雙小腳拖著幾個孩子,哪能跑得快?</p><p class="ql-block"> 在村頭的河畔遇上了鬼子,一拳把我打倒在地,用穿著鐵掌皮鞋的腳把瘦小的媽媽踢到了溝里。也正是這一次,我們和媽媽第一次看到了真實的殺人場面,看到鬼子們野獸般的暴行:兇殘的日軍殺害了一個剛結婚不久的新郎,又在光天化日之下輪奸了新娘。</p> <p class="ql-block"> 目睹這慘不忍睹的一幕,我們感到母親那攥緊我們的手在顫抖。鄉親們也都個個咬緊牙關,攥緊雙拳,但也只能強壓怒火、用仇恨的目光進行著無聲的反抗,心靈掙扎在痛苦的無底深淵。</p><p class="ql-block"> 也正是這一次血的經歷,震撼著母親那顆慈軟的心,和家人商量后,母親毅然作出了送我當兵的決定。母親那天對我說:“小三,你要和二哥一樣去當八路,不打走鬼子,日子沒法過!”</p><p class="ql-block"> 我聽到這為之一震,在戰火愈演愈烈的時候,母親作出這樣的決定,難道不怕我有個三長兩短嗎?是母親看到日軍暴行后的一時沖動嗎?</p><p class="ql-block"> 不,不是的!母親是經過深思熟慮后的抉擇,是母親又明白了一個道理—哪個母親不愛惜自己的兒子?她知道僅憑自己的兒子亦是滄海一粟,可是八路軍的隊伍里不正是千千萬萬個母親的孩子嗎?</p><p class="ql-block"> 她后來對我說:“我們祖祖輩輩在這里過安穩的日子,這些孬種、壞蛋為什么欺負我們這些老實巴交的老百姓?看來,光靠當一個先生,掙幾頓飽飯,改變不了我們窮人的命運!”</p><p class="ql-block"> 幾十年后,每當想起母親從“好男不當兵”到送兒子當八路這一思想的轉變過程,總是感慨萬千。作為一個目不識丁的農村婦女,母親的這一轉變就她本人而言是再樸素不過了。</p><p class="ql-block"> 她也許沒有抗擊外敵、翻身解放的智慧和膽略,更不會期盼兒子通過從軍征戰,成名成將。她的想法只是,當日本鬼子逼得我們一名普通百姓連成為一名“先生”、過上能吃頓飽飯的日子都不可能的時候,就只有去抗爭、去反抗,去拿起槍抗擊敵人。</p><p class="ql-block"> 從對魚肉百姓的國民黨軍隊的厭惡,到送一個讀過書的十幾歲的兒子參加八路軍,投身革命隊伍;從與世無爭到奮起抗日,母親以及千千萬萬的母親這一樸素轉變中,包含著怎樣的偉大情懷啊!</p><p class="ql-block"> 離開家后,我先是在縣大隊里當通信員、文書。因為我喜歡寫寫畫畫,窮人的孩子又不怕苦,所以部隊領導對我印象都不錯,很快推薦我到當時的“抗大”一分校學習。</p><p class="ql-block"> 到“抗大”后,我被編入三支隊教二團二大隊九連,成了一名真正的“學兵”。連隊在選人當機槍手時,我被看中,經過兩個月的艱苦訓練,考核成績合格。</p><p class="ql-block"> 在抗日戰爭最后一仗打響的時候,我在全連第一個報名參戰。被批準后,我又被編到膠東主力團—十三團,即后來的“濟南第一團”,在這支能打能拼的榮譽團隊,從當文書,直到當團政委,這一干就是20年。隨部隊南征北戰,多年沒有與家里聯系,行軍途中,戰斗間隙,臨行前母親送我的一幕時常浮現在眼前。</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37, 35, 8);">闊別家鄉12載,剛強的母親第一次為我流下眼淚</b></p><p class="ql-block"> 1947年在孟良崮以北的南麻戰役中,我的左小腿被打斷了,由于失血過多,人近昏迷。在生死邊緣的我,真想和小時候一樣依偎在母親的懷里。</p><p class="ql-block"> 這個時候外面傳言我已經犧牲了。轉到萊陽后,巧遇鄰村學友,我便迫不及待地讓他給家里帶了口信:“我還活著。”</p><p class="ql-block">家人知道我沒有死的確切消息后,母親并沒有完全從擔心中解脫出來,她老人家已知道從沒離開過家的孩子,正忍受著戰火摧殘的痛苦,忍受著傷痛的煎熬。</p><p class="ql-block"> 夏日炎炎,再加上醫療條件有限,我的傷口逐漸惡化,化膿生蛆,惡臭難聞。在崎嶇不平的小路上,我和一個腹部受傷的戰友坐在一輛沂蒙老大爺推著的獨輪車上,向戰地醫院趕。</p><p class="ql-block"> 當時醫療條件極差,沒有消炎藥品,醫生將熱鹽水晾一晾,用小刷蘸著鹽水掃掃蛆。每每清洗傷口時,就像用利刀在我身上割肉一般,豆粒大的汗珠直往外冒。</p><p class="ql-block"> 操著南方口音的醫生們在商議治療方案,我聽不太懂,大概意思是擔心傷口惡化會造成破傷風,只見他們在我膝蓋上方劃了一個杠后,就把我推到開刀房。</p><p class="ql-block"> 到了門口我才明白過來,是要截肢。</p><p class="ql-block">我那股拗脾氣一上來,什么都不顧,死死用手把住門框,堅決不同意,斬釘截鐵地對他們說:“要截腿,先截頭,我還要打仗,我還要回前方,死也要死在戰場上!”</p><p class="ql-block"> 醫生說我是條漢子,是硬骨頭,最終沒有給我截肢。后來在醫生的精心救護下,保住了我完整的身體。做完手術后我在想,可以上戰場了,可以自己走回去見母親了。</p><p class="ql-block"> 我于1953年抗美援朝戰爭快結束時回國,并作為志愿軍觀禮代表團的一員,去首都參加了當年的“五一”勞動節觀禮。不久,才回到了已闊別12年的家鄉。</p><p class="ql-block"> 聽說我要回家的消息后,母親高興得像換了個人似的,專門叮囑幾個兒女,把家里的幾間老房子掃了又掃,又修又補,然后每天顛著一雙小腳,早早就到村口看著,等著兒子歸來。</p><p class="ql-block"> 一看見我,母親一句話不說,上下打量著我,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可掬的笑容,無聲勝有聲!</p><p class="ql-block"> 12年未見,這12年我在槍林彈雨中穿行,母親無時無刻不在提心吊膽中度過。再見到母親已是滿頭銀絲,歲月的風霜刻滿了臉龐。</p><p class="ql-block"> 全家人相見興奮不已。父親說:“我們家從來沒殺過老牛(指沒做過壞良心的事),我兒子會平安歸來的。”弟弟說:“媽媽半夜睡覺都經常叫你的名字。”到家的當天晚上,母親在鍋臺前又熬又炒,親手為凱旋的兒子做了滿滿一桌子好菜,其中還不忘給我蒸了一碗咸魚,烙了一張金黃的玉米餅子。</p><p class="ql-block"> 吃過飯后,母親執意要給我洗洗腳。我理解母親的心思,順從地按她的意思坐到了一把高椅上。</p><p class="ql-block"> 我正準備脫掉鞋襪,她執意不肯,把我的兩只腳全攬在懷里,放在膝蓋上,細心地幫我脫鞋、脫襪,挽起褲腳。也就在那一刻,母親看到了我腿上的累累傷痕。</p><p class="ql-block"> 母親吃驚地叫了一聲,趕忙又抱緊了我的雙腿,把褲筒挽了又挽,一雙粗糙、長滿老繭的手在疤痕處撫摸著、停留著、顫顫巍巍的。我感到有水滴掉到了我的雙腿上,涼涼的,又重重的。我聽到了母親極力控制又難以抑制的抽咽聲,蒼老而又瘦弱的肩頭劇烈抖動著,銀白的頭發顯得那么凌亂。</p><p class="ql-block"> 年輕時在地里刨食,吃糠咽菜的時候,母親沒有哭過。</p><p class="ql-block"> 含辛茹苦地把一大群孩子拉扯成人,母親沒有哭過。</p><p class="ql-block"> 面對日本鬼子的燒殺搶擄,母親有過憤怒和仇恨,但也未曾哭過。</p><p class="ql-block">送兒子上戰場,剛強的母親同樣也沒有哭。</p><p class="ql-block"> 可今天,年邁的老人面對兒子的傷痕,她流淚了,而且哭得是那樣的傷痛。那一刻,我忍不住也掉了淚。“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想著與我一同征戰南北的戰友一個又一個倒下去就再也沒有起來,想著無數母親已經失去了為征戰回來的兒子再洗一次腳的享受,革命的成功、共和國的成立是多么的來之不易啊。我一邊用手細心地為母親梳理著稀疏的銀發,一邊和老人講著這個道理。</p><p class="ql-block"> 年邁的母親聽懂了兒子的話,不住地含淚點頭,用她那顫顫巍巍的滿是青筋的雙手摸著兒子腿上的一處處傷痕,眼淚卻仍舊不斷線地涌出。</p><p class="ql-block"> 臨走時,母親為我新做了一雙土布鞋。我提出不讓大家送了,自己一個人走就行了。可母親堅決不同意。她在我的攙扶下,送了一段又一段路,最后在我硬阻止之下,她老人家才停住了步子。然而,走出好遠,我一回頭,再回頭,媽媽瘦弱的身軀卻一直佇立在村邊石碾盤上,向我揮著手。</p><p class="ql-block"> 就在這依依不舍中,我幾步一回頭地離開了母親,離開了家鄉。</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237, 35, 8);">母親,我永遠想念您!</b></p><p class="ql-block"> 1968年10月,我在北京接到母親病危的電話。</p><p class="ql-block"> 當時正是“文革”比較亂的時期,部隊有任務不能請假,只好讓11歲的兒子代我先回去看望。而我沒有來得及趕回去,母親就離開了人世,兒子替我給母親送了終。</p><p class="ql-block"> 及至我到家,母親已經下葬。</p><p class="ql-block"> 兒子告訴我,奶奶臨走的時候還問:“三兒哪去了?”我頓時淚如泉涌。</p><p class="ql-block"> 母親一生為我操碎了心,可我沒有為母親做點兒什么,就連母親走的時候,也沒能見她一面。看著地上的一堆黃土,想著操勞一生卻沒享一天福的母親,我的無盡愧疚都化成傷心的放聲痛哭。</p><p class="ql-block"> 回顧她老人家的一生,可謂普普通通,平平凡凡,沒有任何可以夸耀的地方,也沒有任何可值得記載的歷史。</p><p class="ql-block"> 然而,在兒子的眼里,盛滿的卻是母親的偉大。</p><p class="ql-block"> 母親是最無私的。為了孩子的成長,母親猶如一頭躬耕鄉田的老牛,從年輕力壯到歲月染白雙鬢,母親像千千萬萬的母親一樣,無怨無悔地付出著,透支著,流盡了汗水,淘盡了青春,皺紋布滿了曾經年輕的臉,重擔壓彎了曾經挺拔的腰。</p><p class="ql-block"> 孩子們一個個長大了,成家立業了,母親也老了。但老了的母親心中裝滿的,仍然是遠行的孩子,哪怕是在臨終前的一刻,她依然想著我。</p><p class="ql-block"> 母親沒有文化,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卻懂得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所以在國家危難之時,她能放棄自家利益,沖破封建思想的束縛,送兩個愛子奔赴革命的最前方。母親是平凡的,是偉大的,是值得我們永遠學習的。</p><p class="ql-block"> 作為她的兒子,我引以為榮。</p><p class="ql-block"> 一個經過炮火硝煙洗禮,經過生與死考驗的老兵,一個戰爭的幸存者,一個在母親的百般呵護下成長起來的熱血男兒,多年來,沒有在母親的床前、膝下盡孝,這種愧疚是難以言表的。</p><p class="ql-block"> 但幾十年來我沒有辜負母親對我的希望,為黨、國家和人民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了些工作,使自己能在忠孝的天平上尋求到一點平衡。這也算是對母親養育之恩的報答吧!</p><p class="ql-block"> 母親對我的教育和影響改變了我的一生。從最初對我的希望,到經過激烈地思想斗爭后作出送兒參軍的選擇,以及多年后母親見到帶有多處傷痛的兒子的悲與喜,這一切都淋漓盡致地透露著母親的平凡與偉大,以及對我的無限疼愛。</p><p class="ql-block">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種愛只能化作永久的回憶和無盡的思念了。不知道有過多少次,每當夜深人靜時,母親忙碌的身影、殷切的教誨,常常浮現在眼前、回蕩在耳畔,一覺醒來總是老淚縱橫。</p><p class="ql-block"> 母親,我永遠想念您!</p> <p class="ql-block"> <b>(編輯:許永杰 圖片源于網絡)</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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