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重覓（連載五）

紅樓書生

窗外白楊樹上鷓鴣鳥“咕咕”的叫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晨風中透著一縷溫熱。林海洋睜開朦朧的睡眼，宿酒未消，頭脹欲裂。看看隔壁床上，陳展鵬打著鼾，還未醒來。 林海洋起來耷拉著拖鞋，來到隔壁農戶周大娘家的水井旁打水。那時候農村還沒有自來水，學校也沒有水井，大掃除時就從門前的小池塘里打水。老師們喝的水都從隔壁農戶家的水井里打的，讓學生用小桶抬到辦公室，再用熱得快插在水瓶里燒。 周大娘正在門口洗衣服呢，見到林海洋忙熱情地打招呼：“小林先生早啊！你們住學校生活上不方便，有什么需要就到我家來拿，不要客氣，就當在自己家里一樣。”林海洋笑著點了點頭，道了一聲謝，便提著水桶回到了廚房。 說是廚房，其實就是教室頂頭的一間屋子，里面支著兩口大鐵鍋，鍋灶臺后面就是一些碎木材以及大豆、玉米的秸稈，都是學校自己地里的，原來沒有老師住校，這些東西都被當地老師拖回家燒鍋了。廚房里也沒有櫥柜，碗筷瓢盆等家伙就放在一張學桌上，桌子旁是一個煤爐子和一堆蜂窩煤。 林海洋洗漱完畢就開始做早飯，農村出來的孩子，這點小事還難不住他，不一會一鍋大米粥已經熬好，霧氣在狹小的空間里彌漫，米香四溢。陳展鵬也起來了，看著熬好的米粥，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昨晚喝多了，這米粥湯正好解酒。” 天色尚早，周邊的農戶已經開始一天的勞作。因為靠著大運河，船運繁忙，當地很多人都從事“抬大籮”這一職業，也就是把貨船上的砂石抬到岸上。那時機械化還不發達，船上的貨物大抵都是靠人工抬上岸的，一籮筐砂石至少三百斤，兩個人抬。從貨船到岸上只有一條狹窄的木跳板，寬不過四、五十公分，走在上面晃晃悠悠，一般人空手走在上面都顫顫巍巍的。林海洋看過這些人抬大籮，那么重的擔子在肩上，走在跳板上如履平地，這讓林海洋打心眼里佩服他們。 婦女們大多在家務農，種兩畝地，或是在門口菜園子里種些瓜角茄菜，一年到頭家常蔬菜基本上自給自足。也有一些人到城里的紗廠、毛巾廠打工，騎自行車二十分鐘就到了，方便的很。 早到的孩子陸陸續續進入校園，一個個朝著林海洋二人指指點點，背地里嘰嘰喳喳地小聲談論著什么。孩子們對新老師總是很好奇，喜歡背后評頭論足，林海洋也不見怪，看看時間還早，他和陳展鵬到大堆堤上跑了一圈，就當是晨練了。在淮師上學時，一到冬季，他們每天早上都要晨跑，從學校出發沿著東長街繞鎮淮樓一圈，再從南門大街回來。河面上水霧裊繞，不時有一隊隊貨船駛過，激起的浪花一層層涌向岸邊，把一叢叢青翠的蘆葦沖得搖搖晃晃，波浪過后，那蘆葦又挺直了腰桿，在晨風中搖動著綠綢子似的葉子。 從堆堤上下來，遠遠就聽到教室里傳來咿咿呀呀的讀書聲，“夕陽照在小湖上，沒有什么風，湖面平得像一面鏡子。岸邊幾棵垂柳，垂柳那邊是一望無垠的稻田。幾只又窄又長的漁船浮在湖面上……”孩子們讀的是鄭振鐸的散文《鸕鶿》。林海洋循聲來到教室門口，教室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孩子們都盯著林海洋，手里捧著書，嘴里卻沒有了聲音。“你們繼續讀，我到辦公室拿個教案就來。”林海洋一邊說一邊朝辦公室走去。 “呦，小林，一大早鍛煉的呀？”褚主任一手端著一個玻璃茶杯，一手夾著一支卷煙，笑呵呵地同林海洋打招呼，說是玻璃茶杯，其實是盛罐頭的玻璃瓶。 “哪里喲，就是隨便逛逛。”林海洋從辦公桌上拿起教案就往教室走，一頭走，一頭尋思，今天講什么呢？昨晚酒喝多了，教案也沒記，今天的課還沒有頭緒呢。好在那個年代還沒有那么多的規定，喝醉酒上課的，坐著上課的，抽煙上課的，也沒人管。 “起立！”隨著班長一聲清脆的口令，二十四個孩子呼啦一下站得筆挺，齊聲喊道：“老師好——”，聲音洪亮，就是有點拖。“同學們好！請坐下。今天我們學習《鸕鶿》，剛才早讀我聽到大家在讀了，誰能告訴老師，這課寫得是什么內容？”林海洋一邊翻著書一邊向同學們提問。 “寫了鸕鶿下河捕魚的場景。” “寫了湖面優美的景色。” “寫了漁人的活動。” “寫了湖面的變化。” “……” 孩子們七嘴八舌說個不停。林海洋滿意地點著頭，舉手示意孩子們停下來，在教室里巡視一圈說：“嗯，大家說得不錯。看來早上的書沒有白讀。” “那么哪些自然段寫鸕鶿捕魚的？捕魚前和捕魚后又寫了什么呢？請大家默讀課文，邊讀邊想，在此基礎上劃分課文段落并概括段落大意。” …… 一節課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林海洋感覺自己好像并沒有完全按照昨天寫好的教案來講，不過還算比較順暢。 “林老師，今天中午什么作業啊？能不能早些告訴我，我有時間可以提前寫。不然中午回去我媽又要讓我幫她到大棚里拔草，我就沒有時間寫了。”到辦公室問作業的是一個文文靜靜的小女孩。林海洋后來知道這個小女孩叫雯雯，家里拱著幾畝地的大棚，她放學回家都要幫助爸爸媽媽干活。 林海洋剛上完課，加上昨晚的酒，他感到嗓子直冒煙，正在大口大口地喝茶。聽到小女孩問話，他連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說：“中午沒有作業的，你就放心幫你媽媽拔草吧。不過要注意休息，天熱，防止中暑。” “啊？沒有作業？”小女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來三年級是呂會計教語文，每天中午不是抄生字詞就是抄課文，現在林老師聽說中午沒有作業，這簡直就是天大的驚喜。 “耶！中午沒有作業啦！”雯雯一邊興奮地叫著，一邊飛奔回教室。很快大家都知道了這個喜訊，人人興高采烈、手舞足蹈，歡快的叫喊聲就差把房頂掀翻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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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夢重覓（連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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