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飛絮的楓葉

寂靜的夜，熟悉的歌聲依然在空氣中飄揚著，每一個音符又投向每一個角落；我想天堂一定很美，媽媽才會一去不回，一路的風景都是否有人陪;如果天堂真的很美，我也希望媽媽不要再回，怕你看到歷經滄桑的我會掉眼淚……在這充滿著記憶的歌詞里，一次次讓我淪陷在記憶中。 ——題記 猝不及防，癱瘓多時的母親，病加重了，母親又一次住院了。那天早上上班前，我路過母親房間還看見父親在喂著母親蛋羹，表情并沒有不怡悅。下班后，我也和往常一樣去看過了母親，并沒什么特別的反常。飯后，父親依然像往常一樣給母親喂著蛋羹。他認為蛋羹有營養，喂起來也方便，還容易下飯。我習慣地進了房，想瞇上一會兒。 在半睡半醒間，被突然傳來的急促呼叫聲驚醒。我未能多想，心里惴惴不安，總覺得有什么事情將要發生。我飛快地沖進母親的房間，母親依然平躺在特意定制的護理床上，呼吸急促。我慌忙一邊聯系醫院，一邊抱起母親往樓下跑。體質不算好的我，平日扛個氣罐氣喘吁吁，揮汗如雨。那時無法過多遐想，抱起母親不覺有多少份量，一口氣沖下了五樓，不停歇地送往醫院。 氣氛在緊張中升級。據了解，母親是被黃色流體食物所噎，并嗆到肺葉，造成第四次的腦梗。我站在搶救室門外想，怎么會嗆到呢？喂食時，雖然癱瘓了，總會把護理床搖起讓她半坐著吃。父親年老是沒了耐性，往往是硬塞，母親常常在掙扎里噎下去。黃色流體是蛋羹，怎么就輕意地掉進了肺葉，讓肺部感染了呢？這種情況，姐姐事后也和我說過。父親老了，對母親也沒太多的耐心和責任心了，看著癱瘓的母親也容易生厭。 嘈雜的聲音零亂著搶救室，匆忙的腳步踩碎了我的心思。母親腦顱過量出血，81歲的身體也不允許選擇手術。再說病入膏肓，人也隨著受累，母親被送進了特殊病房——ICU。她微弱的體溫，靠一點點輸入的冰冷藥液和儀器的線管，維系心臟的跳動。 我無助地靜默在走廊下祈禱，希望善良的母親能支撐下去，重新活下來。記不清經歷了多少天，母親干枯的身軀并沒被藥液和儀器改變，這樣的狀況，對盡責的醫生而言努力過了。對母親來說是一種痛苦的折磨。醫生無奈地說；你們的孝，世人見證了，但還是得理性的選擇是否繼續保持心臟搏擊的搶救，你們自己協商好，想清楚了告訴我，再來找我簽個字。 母親的情況越來越不好，或許選擇了放棄，母親過不了今夜。她平躺在床上成了植物人，誰也不認識。而我只希望母親能繼續活著，哪怕是不認識我的植物人，或是比現在更糟糕。只要留著一口氣，都得堅持醫治下去，每一秒我都會堅守在ICU外的走廊下。雖然這是一種煎熬，也得堅持讓母親活下去…… 我常蜷縮在走廊的排椅上，手心攥出了汗水，含淚的雙眼始終盯著那扇門，這是一扇給母親希望的重生之門。十幾年走過的歲月，父母曾經在這兒消磨了多少光陰，每年的春冬之季，她們像趕時髦般非來這兒住上些許時光。厚厚的病歷上，密麻地寫滿了曾經的過往。我也曾多少次在這扇希望的門外徘徊，而又一次次見證著奇跡的出現。今天，我又站在這門前抉擇，我不敢想接下來會怎樣？ 那天中午，姐姐們得知后也趕來看望母親。她們走進了那一扇門，低沉的空氣讓人窒息。不知過了多久，她們走出了那門，大姐哭著向我走來；是姐姐們沒用，母親癱瘓一年多，讓你一個人扛著走過來。現在母親這樣了，我們也沒幫到你什么。今天，我們給你作出了選擇，字我們簽了，放手讓媽走吧。我們都知道你是孝順的弟弟，永遠不會放棄媽媽。大家一樣不舍，當我看見媽媽這樣被折磨時…… 心，一陣莫名的刺疼。天一下調成了昏暗色，空氣像瞬間變得讓人停止呼吸。疼痛的心一塊塊被剝離，一塊塊脫落，血液一滴一滴溢出。簽好了字，家屬可以不用外面守了，都回去休息吧。醫生說的話好像都聽不清楚，人突然就失去了支撐點。恍惚間，天要倒了。一個走廊的路程，那天來來回回地走了一個世紀。 那個晚上，大家輪番探望了母親，我也回到了許久未歸的家里。那一晚直到深夜，才丟了魂一樣走進臥室，或許是太累了，昏昏沉沉失了知覺。直到凌晨三點左右，隔壁傳來重物摔下的聲音，把我砸醒。起床后方知大姐被摔下了床，余音未落電話響了，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聲音：你們家屬快點過來。我迫不及待地問：“是我母親醒過來了嗎？”醫生說：“你們抓緊過來，病人的瞳孔已經擴散了，快不行了。” 接到母親心臟頻率不穩的通知，心又一次沉了下去。只好草草地讓三姐守在家里，看著父親。姐姐跟著我跑向醫院，那時不會多想深夜走進陰森森的醫院是一種怎樣心境。幾百米的路程，幾分鐘到了。今晚，一向緊關的那扇希望之門開了，仿佛在暗示著什么。迎著走出的護士說：“你母親剛走，心臟就剛剛停止跳動。”我不想聽徑直走到母親的病床前，看到母親那慈祥的臉龐，全身插滿的管子還拉在母親的身上，她就靜靜地平趟著，只是沒了氣息。雙膝不由自主地落下，淚水開始決堤，嘩啦啦地往下落。 可心里總是在想，在欺騙著自己，母親或許只是累了，睡著了。醒了依然會和往常一樣親切的喚我乳名。她只是睡得有些沉，她一定還活著，還能聽到我的叫喚。大姐坍塌在我身邊大聲呼喊：“媽，您快醒醒，快睜開眼看看我們，看看您從小最疼愛的兒子，我的弟弟，我們一起來看您了……” 然而，那些醫療設備再也檢測不到任何母親的生命體征。液晶屏上沒了繼續跳動的字符，也沒了一聲聲的報示音，您再也不會醒來了。我涌出的淚水，也無法換來回天之術，不能把母親從陰間拉回人間。我的內心突然再一次地坍塌，我與母親隔著生死，再也無法重聚。就這樣，我真正地成了沒媽的孩子。就這樣，今生的母子緣，也散了。 此時，我恨蒼天不公，為什么要這樣折磨瘦弱的母親？多少天來，我都在走廊上徘徊。為何，母親偏偏選擇我不在時，撒手人寰？是怕我不敢面對現實？怕我體弱多病的身體無法支撐？還是，怕我看著您離去時痛苦的樣子？還是，不愿看見我泉涌的雙眼？ 我的母親沒有了氣息，她睜得大大的眼睛，在她的眼角處流出了一滴眼淚，我趕緊喊：醫生你快看看，我媽媽沒死，她還在流眼淚！醫生搖著頭沒再理我。我知道媽媽放心不下她的孩兒們，放心不下這個溫暖的家，放心不下我年邁的父親，她惦記著寶貝孫子馬上要高考了，還有惦記她那個有著同樣身世的義女…… 第一次面對的我，不知所措，打開父親準備好的衣服，找了許久，卻沒有傳說中的壽衣。還好，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說，車上有準備好。昨晚父親在飯桌上說過，不能用手去接母親的手和腳，這是鄉下的習俗。我跟著手忙腳亂地給母親穿著，在觸及母親冰涼的手與腳時，也無法去遐想碰了手腳會怎么樣？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生我養我的母親。我身上的每塊肌膚，每滴鮮血，都來源她的身體，也是作為她生命的延續。我親手幫母親穿上了壽衣，親手把母親微瞇的雙眼合上。姐姐們忙著給母親梳理頭發，在母親身上蓋上彩色的壽被，然后，被工作人員裝進了帶拉鏈的大袋里。 我像個失去了靈魂的玩偶，使勁地在母親手上塞著紙錢，在她身體周圍裝成滿滿的，總怕會不夠用，總怕放得太少了，總怕會被小鬼為難。直到一點也塞不進去，才讓工作人員抬下樓，放到裝飾的棺木內。全家人跪在地上放聲大哭。母親就這樣被無情地帶走了，我的頭像變成了暗灰色，以素白背景為母盡孝。 此時東方已呈現乳白，遠方已露出了些許光亮，天還是那么的黯淡。啟明星與遙相呼應的殘缺明月，悠悠地映照著地面，伙同周邊的繁星。聽人說，去世的人都將會成一顆星星，守護著她愛的人。而我卻不知，哪一顆星星會是我的母親。但我知道，她一定像其它的星星一樣，照亮我前行。 時間在游走，家里余下的事還有許多。父親紅腫的眼框里盈著淚花，一夜間也蒼老了許多。他不是不想去送別，只是不敢面對離去的母親，不敢面對那種場景，不敢面對這個殘酷的現實，畢竟一起生活了那么多的日日夜夜，經歷過人生間的風風雨雨，走過多少曲折坎坷。 我不想讓父親見物思人，清理了母親的遺物。天也隨著微朦放亮，東邊第一縷晨曦從地平線上升起，慢慢地移至窗臺溫暖地投射了進來，依然是那么的熾熱耀眼。可是，我卻感覺不出它的溫暖，陽光格外刺眼。樓下已是雞鳴聲聲，可我盡管身體疲憊，卻沒有一絲的睡意。一直靜默在悲痛里，再一次淪陷。 大家只是瞇了一會兒，我沒有睡意，一直深深地陷入在沉痛的悲思里。一向堅強的我，眼淚從未間斷，往日的生活片段，一幕幕倒序回放。母親弱小蹣跚的身影，一直在眼前晃動，聲聲教誨在耳邊回響。她結束了一生的痛苦，卻帶走了往日的歡笑，給我留下這無限的悲痛。就這樣，我失去了母親，再也不會有機會回報母恩。 回憶母親坎坷的一生，自我懂事起，便知道，母親自幼隨著家人逃難，被送到老家附近的鄰村。她從未上過學堂，小小年紀，經歷多次家庭變故，一路披星戴月，風雨兼程，十來歲，經歷了人生的洗禮，成為了孤兒，過著無依無靠的日子。在豆蔻年華，遇見了父親。她跟隨著父親，也沒有過上充裕的生活。為了生存，膝下兒女五人，未能時時相伴左右。我一路奔赴，她也沒享受過多我的陪伴。在我剛剛起步，有能力回報母恩時已撒手人間。母親一生孤苦，命薄如紙。希望她在天堂，不再孤單，也無病魔痛苦。 母親走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把自己的心扉掩緊。不斷的回憶與她有過的光陰，企圖尋找出她曾經的痕跡。當看著她的物品，倏忽之間，潸然淚下。青春易逝，歲月讓容顏老去，如草木榮枯又一秋。每逢雨天來臨，望著母親曾經撫摸過的窗臺，那一枝盛放在雨中的殷紅花蕊。我會走近窗前，看著模糊的窗子，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陷入一種深層的回憶。聽著那熟悉而又久違的雨聲，或許那是母親呼喚的聲音，又像母親絮絮叨叨的細語。行走在街上，看著瘦小佝僂的背影，總會想起你的形影。午夜夢回里，淚水肆意溢滿著枕巾，想你，念你，我的母親。 我多想可以向您訴說心間的不快，吐盡酸甜，等著您心疼地撫摸我的臉頰；渴盼一聲聲的叮嚀和撫慰；多想陪您再來一次淘氣卻又不失可愛的行為。那么多的往事，有些我早已忘記，但您卻一直替我記憶著，每次講起，您的眼神透出一種深邃而又期盼的光芒。這期盼，寄托著您全部的心愿。那是您生命的全部，也指引著我的人生向這個目標前行。 有些我全然不知，還有些朦朧中有一點點印象，但我知道對母親來說，卻猶如昨日般清晰，就算忘了全世界，也不會忘記我就是您的全世界。我的母親，多想再聽您遠遠呼叫我的乳名，有件事我至今都不能釋然，就是您離開的那天，我沒有在身旁，常聽上了年紀的人對我們說，母親是故意鬼使神差般的把她最在意的親人都支開，才離去。她不愿我們看著她離去的樣子，這對我們來說是一種愧疚。 母親去世后，我似乎一夜蒼老了，但生活的磨難讓我的意志更加地堅強。是媽媽那份無私的愛與寄托，讓我珍惜和感悟母愛；是母愛，讓我無論遇到困難和坎坷，永不退縮。 人的一生，沒有留下對母親的深刻印象，是不可能的。一個人的成長沒有受到母親的影響，是難以想象的。母親講的故事，一個肢體語言，都可以讓人終身難忘。母親的一句話，會終身銘記而受用。我的母親就這樣，用她的母愛成就了我，賦予了我奇妙的靈感，啟迪了我敏銳的智慧，也豐富了我的情感。母愛星星點點，映照著我的心田。 歌還在夜色下悠揚；天空依舊繁星點點，如果天堂里真的很美，我希望媽媽不要再回，怕你看到歷盡滄桑的我會掉眼淚。每每仰望星空的時候，我就會想起你。你猶如黑夜里的燈塔，照亮孩兒們前進的方向…… (編后記)許多人會認為，這種文章會讓人流淚，讓壓抑。但我想，人終會有一死，母親的枯干身軀，父親也古惑稀年。感情與命運，在他眼前蕩然無存，一切都變得通透。光陰磨滅他的夢想，歲月剝奪了他的耐性。死者，長逝。生者，放下成見與心間的包袱，朝著希望的方向，啟程開拔。 作者簡介： 周鴻，江西會昌人，江西省作協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北京時報特約記者。作品入選于《陽光》《文化月刊》《江河文學》《都市》《延河》《海燕》《遼河》《雨露風》《鴨綠江》《參花》《莽原》《三角洲》《詩歌月刊》《綠風》《詩潮》《百花》《長江叢刊》《作家天地》《牡丹》《歲月》《紅豆》《中原文學》《五臺山》《時代報告.奔流》《青年文學家》《北大荒文化》《南方文學》《黃河文學》《福建文學》《湛江文學》《嘉應文學》《湖南文學》《湘江文藝》《名家名作》《時代文學》《浙江詩人》《文學與人生》《人民日報》《國防時報》《中國礦業報》《揚子晚報》數百家刊物，入選多家年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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