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想我的師傅趙夢蘭

高臥白云

清晨，一陣電話鈴聲響起，來電顯示北京中楠。我既緊張、又害怕。我知道，師傅春節前已經開始不愿進食了。中楠是我師傅的兒子：“亢，我媽走了。” 此時的我，人在深圳，所居小區因新冠疫情已被管控4天，只進不出。我來到四樓花園，一圈接一圈地轉啊轉，淚水不聽使喚地流啊流，滿腦子都是與師傅在一起的從前。 一、業務精尖 從我18歲到公司計劃處實習開始，師傅趙夢蘭手把手地帶我。師傅1930年出生，我剛到公司時，50出頭的她依舊有著出眾的秀美與端莊。公司里，人們大多親切地稱呼她趙夢。 上個世紀80年代初，國家還是計劃經濟體制，作為專業進出口總公司，全國30多個省市自治區對一百幾十個國家的進出口貿易業務統計，全部靠手工操作完成。每到旬報、月報、季報、年報的時間，計劃處的統計組，算盤珠子被噼里啪啦地打得山響，十幾億、乃至幾十億的貿易數量、金額便由此產生。師傅算盤打得好，文字和數字也寫得漂亮。沒有復印機的年代，幾十頁至上百頁一式6份的統計報表完全靠圓珠筆+踏藍紙手寫完成。手寫11張紙厚（6張表之間加5張踏藍紙）的報表，這可是技術性強的工種。寫字時，用力小了，靠底下的一二張紙字跡模糊不清，用力大了，靠上邊的一二張紙可能被筆尖劃破，也可能出現大片大片的藍色，看上去不潔凈、不美觀。我得到了師傅的真傳，待4個月實習結束時，不但數字計算上準確無誤，表報干凈整潔，字跡也工整秀麗。記得有一次，師傅指著一頁旬報報表問，小亢，這上面的字（僅數字部分）是你寫的，還是我寫的，我咋分不清呢？是我寫的呀。師傅可得意了，拿給對面的老劉，你看看，小亢的字寫得多好看？！ 二、溫暖待人 畢業后，我被分配回實習所在公司。住宿地點由經貿大學變為出口大樓后面的菜廠胡同的宿舍樓。周末，師傅讓我到她家玩：“亢，記著啊，13路的東官房站，下車就到我家。我給你包餃子。你喜歡吃什么餡的？”記得師傅一口氣說出五、六種餃子餡讓我選。我瞪大眼睛，吃驚地問師傅：“番茄還能做餃子餡啊？”“可以啊。”“弄起來肯定特別麻煩吧？” “……” 40年過去了，記不清那一次我吃的餃子是些什么餡了，能記住的是，師傅讓我第一次知道：餃子也可以做到這么精致、香美。真是太好吃啦！后來回順義看到姐姐時，我把這事告訴姐姐，期望她的餃子有所改進和提高。 1982年秋，把我們兄弟姐妹從小帶到大的祖母突然病危住進順義醫院。我第一次請假離崗。送走了祖母，我回到公司。原以為半月不在，自己辦公桌上的報表一定會堆積如山、零零亂亂。可是，我想錯了。辦公桌上，擺放的是厚厚的、整整齊齊的報表登記卡。報表登記卡的上面是厚厚的、平平整整的省市分公司報表。而且，每個表封面上都有一個用鉛筆做的相同的標記。換句話說，我的工作沒有任何積壓，一切如同我在一般。看著那清秀而又熟悉的字體，悲中的我頓感無比溫暖。 后來，我逐漸發現，但凡別的同事遇到問題，師傅都會主動出手相助。有時候，有一些臨時性的、大多人不喜歡、不愿做的公務師傅也會主動做。那時參加廣交會是眾人眼里的肥差，我師傅或許一次也沒去過吧。 師傅說，亢，平時多做事、吃點虧，沒有壞處，是好事。我師傅和我父親的話如出一轍，讓我受益一生。 三、賢德善良 記得那時，師傅的老伴還在，只是臥病在床、不能自理，師傅不畏苦與累，帶著兩個兒子，三人齊心協力，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那時雖然沒有空調，即便是在炎夏三伏，師傅他們仨也能保證讓老伴的全身干凈、完好。 老伴走時我師傅還沒退休。我聽到過不少人勸我師傅再找一個伴，可她始終不為所動。那時，小小的我總認為，在師傅的內心深處，一定珍存著一份真摯而又美好的愛情。 在我師傅退休之前，外貿部成立了計算中心。這時，重中之重的出口統計報表早已擺脫撥打算盤珠子，開始用大型計算機（非計算器）計算完成。而這時的出口統計由小商我倆負責。每個月，我們總會有一周要到地壇附近的外貿計算中心做報表。而這以外的取表、剪裁、裝訂以及每個月的3個旬報、省市問題咨詢等都被我全部主動承擔。記得那一次，大雪紛飛，路面的積雪足有大半尺厚。正趕上生理期的我稍加猶豫，還是獨自一人乘104公交電車到地壇附近的計算中心取報表。去時兩手空空，還算好走。回來時可慘了。特別是從王府井百貨大樓站下車后，在徒步穿過菜廠胡同這段路時，雪大路滑，又冷又凍。我一人雙手拎著裝有二十來斤報表的帆布包，左搖右晃、走走停停，有兩次差點摔倒（那時還沒有雙肩背包）。好不容易回到五樓，吃力地走進辦公室。師傅看到我的樣子，即刻說了句：“小商啊，你就多做一點吧，你看，小亢的臉色都成啥樣了？！” 我喝了點熱水，趴了一小會桌子，看了看師傅那愛憐我的眼神，開始剪裁、裝訂報表了。而今，40年過去，彈指一揮間。 此時此刻，關閉電腦，躺在床上，我實習第一天下班時，師傅帶我同乘公交，提醒我在地安門站換乘經貿大學班車的音容笑貌在我腦海清晰地閃現。還有，和師傅一起出差去天津、云南…… 1982年，我和師傅在云南參加全國進口統計工作會議。 天津，1984年。 1995年，我們幾個給已離休多年的師傅過生日。岀來時，在她家樓下留影。 在師傅家中 2018年，在師傅家。 　　親愛的師傅，親愛的趙夢媽媽，您92歲駕鶴西去，可能是咱們中土畜計劃處的前輩中最長壽者。可我，仍舊舍不得您的離去。在我的心里，您永如蘭花般高潔典雅、清香長存。來生，您還收我做徒弟，好嗎？請您，請您一路走好！ 2022.02.24 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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