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講起過大舅公的香煙店,今天來說說大舅公的妹妹,我的外婆。因為“家法”由她而立。</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span style="font-size: 20px;">外婆是紹興上虞人,姑娘時雖無沉魚落雁之貌,但也出落得如花似玉,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家中的門檻被前來說媒的人踩爛了,還是沒能說動外婆母親的心。我的太外婆生有三男,最后才得一女兒,寶貝著呢。對未來的女婿,太外婆寄予厚望。待我外婆19歲時總算嫁給了一羅姓官宦名門之后,了了太外婆的心愿。</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外婆嫁入豪門,學習禮儀,夫唱婦隨,琴瑟和鳴。婚后第三年生下我母親。接下來的幾年生有兩男,但都在不到三歲患有同樣的疾病而夭折。最后生下了小我母親十來歲的姨媽。</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外公39歲歿,此時的外婆只有36歲。大房里開始對我外婆惡言惡語,并有侵吞財產之意。外婆整日以淚洗面,她開始吃齋念佛,以求心靈的慰藉。</span></p> <p> <span style="font-size: 20px;">幸虧老太爺辦事公正,把應得的那份財產分給了外婆。外婆就把房產叫二哥看管,把田產交給三哥打理,收拾細軟到湖州投奔了大哥,也就是我說起過的開香煙店的舅公。舅公給安排了住房,孤兒寡母總算有了落腳之地。外婆沒文化,家中無男丁,辦不了廠,經不了商,便拿出大部分錢買了百多畝地,靠收租生活。母親及姨媽繼續她們的學業,中間也因逃避倭寇,輾轉于山村野嶺。母親與姨媽幾次休學又復學,待母親中學畢業已經二十掛零。</span></p> <p> <span style="font-size: 20px;">外婆特別疼愛我母親,總是藏著掖著,不是讓她在閨房讀書習字就是教她描龍繡鳳。幾經花開花落,母親已經從少女長成大姑娘,到25歲還沒個婆家。外婆這才開始為女兒的婚姻著急。但她又怕母親受婆家的欺負,所以東尋西訪,四處托人,要找一個公婆在外地的男人做她的女婿。幾度春夏秋冬,在我母親27歲時總算“打著燈籠”找到了我父親。父親也是紹興人,祖輩是儒商,到我爺爺這一輩因慷慨濟貧,家道中落。父親18歲時只身一人到湖州一個廠子里學生意。父親比母親小兩歲,皮膚雖算不上白皙,但十分光潔,五官清秀,身材適中,滿腹經綸,與我母親十分般配。外婆就把母親的年齡報低三歲,這樣一來,父親倒比母親大了一歲。母親結婚時已經28歲,十足是個熟女了,放在現在也算大齡。母親成家后,外婆帶姨媽就在幾步遠的地方租了個房子。每天還是到女兒家來,操持家務,管教女婿。我父親出門前一定要站在丈母娘面前讓她從頭看到腳。外婆那審視的目光常常使父親芒刺在背。外婆連一個風紀扣都不會放過。“我們羅家祖上是朝廷命官,你可不能丟羅家的臉面。”這是她經常對父親說的話。父親黑著臉,敢怒而不敢言。因此在我的記憶中,父親的一生,頭發紋絲不亂,皮鞋油光錚亮,任何時間和場合都衣冠楚楚,扣子緊鎖,哪怕是風紀扣。</span></p><p><br></p> <p> <span style="font-size: 20px;">母親婚后第二年便有了我。因為外婆有招婿的打算,所以她希望母親生個男孩, 我的出生沒有給她帶來太大的喜悅。而且父親對她的反叛言行也逐漸顯露出來,想招婿的念頭逐漸在她腦海里淡化。但原來由我舅公幫忙收租的事卻落在了我父親的身上,當然,這也是順理成章合情合理的差事。那些佃農們見到父親去收租格外高興,都殺雞宰鵝,熱情招待。他們知道我父親只不過走個形式 ,租米隨他們給,多少并不計較。父親把收租當做郊游,交友。看看青山綠水,聞聞稻米清香,走走茅屋人家,聊聊春種秋收,何樂不為?阿姆是吃齋念佛之人,心中雖有不快,但也沒說什么。</span></p> <p> <span style="font-size: 20px;">在我虛齡三歲的一天,我正坐在小竹椅上玩父親不久從上海帶回的眼珠會動,一按胸脯會發出哭聲的正宗洋娃娃。外婆在我旁邊的八仙桌上攤開了一塊料子要裁衣,發現沒有帶尺,就說:“阿華,去拿把尺來。”玩得正起勁的我頭也不抬地說:“我又不吃你的飯,干嘛幫你做事。”把個外婆氣得連連說:“反了,反了,這么小的孩子就說這樣的話,再大點還了得。”她追著打我, 我還沒桌子高呢,一下鉆進桌子底下,她的手夠不著我的身體。“阿巧,拿根竹梢來,我要好好教訓這個孽種。”母親正在廚房忙乎,聽外婆這么一叫,知道我闖禍了。便拿了一根又細又短的竹梢走了出來,遞給外婆。外婆把竹梢伸進桌子底下一陣亂舞,一邊把事情原委告訴我母親,“這樣的孩子不管教,你以后有苦吃。”外婆對我母親說。 這時我已經從桌下鉆出。外婆追著我打,竹梢上的枯葉紛紛落下。我繞著八仙桌跑,嘴里喊:“媽媽救我!”母親最聽外婆的話,所以不敢為我說話,我便求饒:“阿姆,我不敢了,我幫你去拿尺。”母親這才從外婆手里取過了竹梢,說:“阿華知道錯了,您饒了她吧。”把外婆扶到太師椅上坐下。外婆說:“阿巧,她兩周歲還不到啊,就把孔家和羅家分得那么清,讓她幫我拿把尺子嘴還這么硬,她眼里哪有我這個長輩?三歲看到老,怕不是個好吃的果,你一定要嚴加管教。’棒頭底下出孝子’這話沒錯。”當我拿了尺子出來,只見外婆把那根竹梢插在了窗戶的花格縫里。外婆指著竹梢狠狠地對我說:“這就是’家法’,以后再犯錯,就用它抽你。”我抬起頭,望著高高在上的“家法”實實地害怕之極。</span></p> <p> <span style="font-size: 20px;">父親傍晚回家發現了窗格上的“家法”,一邊伸手去拔,一邊問母親:誰插上去的?母親就把白天的事說了一遍。父親“嘿嘿”笑了幾聲,停止了手里的動作,說:“嚇嚇她也好。”。阿姆和姨媽吃罷晚飯回她們自己的家了,母親還在喂我吃飯。父親在去報社上班前,把我抱在他膝蓋上說:“今天是你錯,阿姆應該打你。記住,你吃的飯就是阿姆的,就算不是阿姆的,你也應該幫她做事,更不應該頂嘴。因為她是你的長輩,是你媽媽的媽媽。沒有阿姆就沒有你姆媽。”阿爹的話我已經大都能聽懂了,說:“我以后一定幫阿姆做事,一定不頂嘴。”阿爹笑瞇瞇地說:“ 阿華是個乖孩子,阿姆以后不會再打你了。”阿爹把我放到地上,笑著揮了揮手,就向門外走去。姆媽說:“你爹白天在廠子里上班,晚上又要去報社,很辛苦的。你要聽話啊!”雖然我不知道報社是什么,卻還是鄭重的點了點頭。</span></p> <p> <span style="font-size: 20px;">第二天一早我又在玩那個娃娃,看到阿姆來了,轉身走進屋子拿尺。“阿姆,尺子拿來了。”我誠惶誠恐地把尺遞給阿姆。阿姆笑了個前仰后合:“說你聰明,你又呆,阿姆哪里會天天要尺?哈哈哈哈!”阿姆把我抱了起來說,“阿華乖,阿姆抱抱。”這時的阿姆滿臉慈祥,她笑起來的樣子十分好看,跟我母親一樣。我情不自禁地依在她的懷中。</span></p> <p> <span style="font-size: 20px;">以后,無論我怎樣頑皮,只要看到插在窗格子縫里的“家法”,就會自覺收斂。誰也沒有動用家法處置我,形同虛設。但只有我知道那“家法”一直在提示著我,告誡著我,鞭策著我。第二年,姨媽去外地工作,把外婆也帶了去。父親就把“家法”扔了,說:“阿華還這么小,又這么懂事,還用得著這嗎?別把孩子管死了,管呆了。”</span></p> <p> “家法”已經扔了七十余年,但插在花窗格子縫里的細細短短的竹梢至今還留在我心里,揮之不去。因為它象征威嚴和禮教。“玉不琢不成器”,雖然我不是玉,也沒成大器,但我是一個剛正不阿,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大寫的人。外婆也早該在九泉之下瞑目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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